耶律远山停了停,接着说道:“妹子,虽然你一样大碗喝酒,一样笑着和二哥说话,但是二哥看得出来,你生活得不高兴。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妹子你瘦了这么多,人也变得不快乐了,但是二哥想说,二哥认识的那个妹子,是汉人女子里第一个爽快人。”
耶律远山看着苏雪奇的眼睛接着说:“上次是二哥第一次来你们宋国,二哥来宋国之前,听人说你们宋国的女人个个弱柳扶风,很多女人还裹着小脚,弓起腰背来走路,我一听就不喜欢。后来二哥自己来你们宋国一看,传言不虚,你们宋国果然女子多小脚,走路多驼背,就是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我一看就更不喜欢了。在我们草原,女人的身体都很好,一双大脚,骑马牧羊都有力气,就是嗾叫起狗来,也是格外有劲儿,可是你们宋国的女人一个个羸弱病态,和我们草原上的女人真是没办法相比。”
耶律远山又顿了顿,然后说:“我本以为你们宋国的女人个个都是这样,谁知道让我认识了妹子你,妹子你在御街上拍了我一下,还大声对我说‘这么多猪真就一天都吃了’。我当时就觉得妹子和我在街上见到的那些宋国的女人不一样,所以第二天我在酒楼吃酒又看到妹子你时,就觉得和妹子你特别有缘分。”
苏雪奇静静地听着耶律远山的话,一点一点回想着她和耶律远山相识的点点滴滴。
耶律远山接着说道:“二哥当日认识的那个妹子是个痛快喝酒,痛快看戏,不拘小节,纵情使意的妹子。二哥不知道当日那个妹子在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二哥想对妹子说,今天二哥再来到汴梁,再见到妹子你,二哥分明能感觉到妹子你在用豪气藏住寂寞,用笑脸掩饰伤心。这样的妹子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真性情的妹子,二哥看了真是心痛!”
耶律远山一席话直说得苏雪奇热泪盈眶。苏雪奇含着眼泪吟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吟完诗苏雪奇说道:“二哥,东晋时有个叫王孝伯的人,他说常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就可以做名士。妹子我现在不愁银钱,也没有什么事,如今又可以和二哥你痛快喝酒,适才我又念了《离骚》,照王孝伯的话,我也算得上名士了。可是,二哥,你说对了,我真的不开心。二哥你说得对,我的豪气和笑脸都是装出来的,这半年来我过得很辛苦。可是二哥,有你刚才那一番话,我想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得找回我自己。”
耶律远山端起酒碗说:“妹子,你终于想明白了,那你愿不愿意跟二哥讲讲你的事情呢?”
(七十一)遥远的前奏
耶律远山的出现,给苏雪奇暗无天日的内心打开了一扇窗户。苏雪奇终于把一切都讲给了耶律远山听。
苏雪奇把憋在心里大半年的委曲全都倒了出来,人一下子轻松得瘫成一堆泥。
正像苏雪奇自己说的那样,苏雪奇真的想明白了。或许从事情意外地发生的一开始,苏雪奇就是清醒而明白了。只是苏雪奇不愿意接受失败,不肯接受失败。
在这个寂寞的时代,和马鸣相依为命,对苏雪奇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人都是有来处的,都是有根的,可是自从苏雪奇无法选择地被冥冥中的力量送到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后,苏雪奇的根就断了。苏雪奇不是凭虚御风的庄子,她达不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所以当命运生生把她生命和精神所依托的根扯断后,苏雪奇势必要想办法接上这断了的根。
马鸣的出现,让苏雪奇找到了海上的浮木。透过马鸣,苏雪奇觉得她和那个她所从来的时代和世界还存在着仅有的一丝联系,而也就是这仅有的一丝联系,支撑着苏雪奇在现在这个时代和世界里还能过着精神上自安的生活。
海上漂流的人对浮木有感情,但那种感情更多的是依赖,所以苏雪奇一直和马鸣之间亲如家人,但就是没办法和马鸣发生更进一步的感情的发展。
其实马鸣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不过马鸣的年纪比苏雪奇更小,某种程度上马鸣的心理成熟度比苏雪奇更嫩。换句话说,就像苏雪奇需要抓住马鸣从而抓住她和二十一世纪的仅有的联系一样,马鸣也需要抓住苏雪奇从而抓住他和二十一世纪的仅有的联系。马鸣不是苏雪奇,男性天然的性别特点使他很快将这种情感上的依赖错误地解读成了感情上的喜爱。
如果不是永昌郡主喜欢上了马鸣,也许后来一样产生了错觉的苏雪奇真的会和马鸣走在一起,而且两个人基于根源的一致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生活中永远存在着变数。永昌郡主的加入,把苏雪奇和马鸣之间的关系复杂化了。苏雪奇很受伤,马鸣也很受伤,幸福的只有天真而不通世事人情的永昌郡主一个人。
苏雪奇受伤之后,一改平日的理智,采取了自虐的方式来折磨她自己,于是苏雪奇只有伤得更深。
马鸣也很受伤,可是马鸣要比苏雪奇幸运,因为他是男人。男人往往比女人更容易沉溺在感情中,同时男人也比女人更容易从感情中抽身而出。
苏雪奇并不是马鸣的初恋,也不是马鸣爱得最深沉热烈的一个。苏雪奇喜怒务求中庸的性格和她与马鸣之间女大男小的差距已经注定了马鸣对她的爱永远不可能最在状态。道理很简单,就算马鸣是一团火,也要点上一堆干木柴才会烧得旺,偏偏苏雪奇是一堆不干不湿的木柴,她和马鸣之间这段以时代背景为纽带的误打误撞的感情又怎么会熊熊燃烧呢?
永昌郡主就不一样了。她是那样单纯、天真,良好的家庭出身,富足的物质生活,身边亲人长辈的宠爱给了永昌郡主一个最纯净的世界。在永昌郡主的生活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蝇营狗苟,没有生存的艰难和求而不得的痛苦,可以说长到二十岁的永昌郡主在蓝田郡主和赵宋皇室的呵护下,依然透明而纯净,心灵中没有一丝阴翳。
当然了,从社会人的角度上来看,永昌郡主是不成熟的,是幼稚的,她不懂得分辨好坏真假,不懂得观察人情世故,甚至也不会为别人着想。可是套用一句用得最滥的话来说,永昌郡主的缺点也正是她的优点。而生活中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如果真的和永昌郡主一样的话,恐怕只会在这个无情的社会跌得头破血流也不会赢得别人的同情。
永昌郡主现在还不用我们替她耽心,因为她毕竟还年轻,她毕竟出身在优裕良好的家庭之中,毕竟她还有母亲蓝田郡主替她打理一切,毕竟她还有赵宋皇室上至皇帝下到赵元份、赵元杰这些王爷“叔叔”给她撑腰。不过,即使是这样,永昌郡主还是需要快点长大,快点学会分辨生活在她四周围的那些贵夫贵妇们的真情假意。
不管永昌郡主本身性格处境怎么样,不管她和马鸣之间的婚姻借重了多少权势的力量,最后的结果是永昌郡主从苏雪奇那儿把马鸣拉进她那年轻而又活泼的生命里。不止这样,永昌郡主给了马鸣一块新的浮木,马鸣不用再紧紧抓住苏雪奇。马鸣那经过移植和嫁接后的生命仿佛获得了重生,再一次点燃了生命之火。
永昌郡主年轻的身体和旺盛的活力再加上她身后的权势和金钱,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是哪一样改变了马鸣的生命之根呢?于是事情再发展到后来,伤心的只有苏雪奇一个人,幸福的却变成了永昌郡主和马鸣两个人。
其实这些道理如果苏雪奇肯静下心来想一想,仔细听一听她自己的心,那么她早就想明白了。可是,苏雪奇就是不肯静下心来,或许苏雪奇是从心底里不愿意承认她失去了马鸣这个她与过去生活的唯一联系。
然而蓝田郡主的生日聚会让苏雪奇再也无法逃避。
新婚蜜月中的马鸣和永昌郡主如胶似漆,一切的浓情蜜意都写在脸上,一举手一投足,藏都藏不住。马鸣已经开始了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