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怎么还没有安睡?”一个在问。
另一个在答。“在等你。”
桌子上摆着一碟点心,花生酥。花生酥是成至远最爱吃的,以前夜里读书的时候,养母总是吩咐人做些,就放在他的手边。养母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世,所以才会在最后的时刻,有着放不下的担心。养母和生母的脸重叠在一起,变成相同的微笑。那个微笑属于养母,因为生母总是痴痴呆呆的模样,后来的美丽让他觉得不真实。“好久没吃到花生酥了!”咬上一口花生酥,那熟悉又遥远的味道,泪水无意识地流下来。成至远抵住头颅,用手掌挡住脸。他不想在成万州面前表现出脆弱。
茶碗被端起,送到成至远面前。成万州说:“喝口茶!”
“吃到这个,就想起娘……”
“不是早到京城了,怎么才回府?”
“路上去寺庙看看,又进宫。所以耽搁时间!”成至远冷静下来,面对笑里藏刀的成万州,收起感伤,做好周旋的充分准备。
“一点嫁妆,还让你这将军辛苦,未免太小题大做?”
“不会就只是嫁妆吧?”
既然已经不是秘密,成至远毫无隐瞒地告知。“还有一些辎重。”
“贤儿,他……”贤儿是成至远的大儿子。成万州忽然提及,发现坐在身旁的人异常淡定,略感意外。“年纪也不小了,老夫看着黄家的二小姐很好,你觉得呢?”
“全凭爹爹做主!”
“你也不问问是哪个黄家?”成万州疑虑小儿在敷衍自己。
不是黄易,就是黄行。拉拢总好过胁迫。哪个黄家并不重要。哪个黄家还都是一样。“全凭爹爹做主。”成至远不带任何情感色彩重复着。
“那贤儿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三日后成府迎亲!”
“好。”成至
远心无波澜,因为谈话还没有涉及重点。大戏还在后面,开场的锣声过于绵长。
“至远啊,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爹爹,请讲!”
“姝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成万州望见对方满面狐疑,接着说:“这么大的事情,荌妃还真的没有和你说?”
成至远侧了侧脸,一时难以分辨真伪。无须急于印证,关键是成万州想借此做什么手脚?
“夺妻夺女?你怎么可以忍得下来的?爹爹都替你不值,替你委屈!难道不想复仇吗?”成万州将腰间的匕首解下来,搁置在桌面。
如果不答应,后果不堪设想。书房外的护卫面生,很可能是临时调来的死士。他们训练有素,以一抵十不费吹灰之力。成至远粗略数了数,大致有百余人。即使他能够侥幸逃脱,府中的妻儿性命堪忧。成万州生性多疑,痛快地答应,反而不妥。成至远假意犹豫,做出沉思的模样。
“怎么样至远?现在,可以和爹爹坐到一条船上吧?!爹爹可以把十九扶上去,同样也可以把你也扶上去!对于老夫来讲,易如反掌!”成万州胜券在握,攥起拳头紧挨着匕首。
成至远宁愿不说破他自己的身世。“爹爹,我们姓成,哪里那么容易坐到姓刘的椅子上面?”
“容易不容易是爹爹的事情,你只要说愿意还是不愿意?”成万州猛然拔出匕首,寒光凛凛,杀气腾腾。
“需要至远做什么,怎么做,爹爹吩咐就是!”既然知道姝儿是安晓所生,当然知道萧儿是成贵妃亲生。哪里有放着外孙不扶持,要选择外人的道理。即使是萧儿,成万州也不会选,他是想自己坐上龙椅。“事成,我只要安晓一人。”成至远的回答堪称完美,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显示出强烈的野心。
“女人如衣裳,有权有势,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执着?”成万州早想除掉安晓,未得手。
成至远撩衣,跪身相求。“还望父亲大人成全!”
“为父知道了!”成万州痛快地答应下来。不要江山,要美人,又是一个情种。他们兄弟二人拥有同样的致命弱点。
成至远走出书房,发现夹道而立的护卫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怀疑这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身后的光亮随着他走向前方黑暗的脚步变得遥远,变得微弱。
西华苑。
安晓望见再次进宫来的成至远,忙不迭地说:“皇贵妃已经不在这里,连夜送到皇陵!你若想跟着,追几步,或许还是可以的!”
“姝儿是不是我的女儿?”
“这件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有人知道!”安晓拉扯着成至远的胳膊,身体逐渐下落。
“回答我的问题?姝儿是不是我的?”
安晓捂着脸,不住的点头。“是,是我们……的……可怜的姝儿,她刚刚出生就被烫伤,又痛又痒,白天在哭,夜里疼醒了,还在哭……你可不可以帮帮我们的姝儿……不要让她那么疼!”
一整天舟车劳顿,世事纷扰,终是铁打的汉子亦是撑不住。成至远身心疲惫地跌坐到床榻边缘。今天仿佛是他的一生。他的一生都是为了今天而活着。儿子死里逃生,女儿,还有一个不知道儿子还是女儿的孩子胎死腹中,母亲天人永隔,养父笑里藏刀,兄弟若即若离,他的女人疯疯癫癫。心沉了又沉,却还是无法沉到最底端,痛苦就是无底洞,疼永远不能落地。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