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后,罗修每日都来邀请离朱乘船巡游,有时在无人居住的小岛上散步,有时只是在船上饮茶。短短十几日,已行遍了鲛国的每一个角落。二人不谈风月,只谈天下见闻,抛去暴戾冷血、收敛起强大气场的罗修倒的确是胸有邱壑、襟怀国事的君王。
离朱和乔灵素的起居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但行动却被人严格控制了起来。虽然能在内苑里畅通无阻,却决不允许离开王宫半步。
乔灵素的眼睛还要过几日才能痊愈,离朱也知道自己急不得,只好借口需要人贴身伺候,把春桥调入了王宫中。
春桥一见离朱,登时哭成了个泪人。原来殷锐几次入宫求见离朱,都被挡了回去,一众随行侍卫也都被变相软禁,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
春桥和夏书不知道宫内的情况,以为离朱真的遇害了,每日抱头痛哭。倒是殷锐想得开,被拒了几次后,干脆不闻不问地只管吃喝玩乐,还劝大家不要挂心,她们春风侯福大命大,一时半会死不了。
离朱苦苦一笑,暗想殷锐倒是个人精。她扭头,看着肩上百无聊赖的赤血蝶,努了努嘴。“哎……表现你聪明才智的时候到了。”
那赤血蝶斜横了她一眼,高傲地别开了头。
“不愿意?”离朱冷笑了两声。“你是曼朱沙的宠物,我倒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若是我告诉冥界的大小鬼差冥使,你的名字叫阿花……不知你以为如何?”
赤血蝶猛然回头,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离朱。离朱也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顺便龇了龇牙。许久,赤血蝶似乎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抖动着触角,轻轻碰了碰离朱的脖颈。
“这还差不多。”离朱满意地笑笑,轻声道:“阿花乖乖去找我的副使,告诉她,我会设法在海狩节上求见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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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狩节前夜,海风有些凉。离朱关了窗子,吩咐春桥点上烛灯,又拉着乔灵素坐在床边。
“灵素,你的眼睛……能不能医好,要看天意。”
“我知道。”
“就算你看不见,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知道。”
“不如我去把蒂雅公主请来,让她……”
“阿四,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乔灵素抬手,摸索着覆盖在离朱手上。“只要有你,我……都不害怕。所以,你也,不要怕。”
“我、我不怕。我只是……手抖。”离朱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探向乔灵素的眼眸。她屏气凝神,动作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随手掩上了床两侧厚厚的幔帐。
“我、我拉上帘子,免得光线刺伤你的眼。”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句,随后咬咬牙,一把揭开了乔灵素眼睛上覆盖着的鲛绡。
眼前一片突如其来的柔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浓密的睫毛有些润湿,如同蝴蝶羽翼般微微瑟簌着。他深吸口气,一点一点扯开沉重的眼睑,面前仿佛有千百万只萤火虫自在飞舞,慢慢汇聚成一个女子的轮廓。
那轮廓,他已在黑暗中见过了无数次,是她袅袅而来,散发着柔美的白光,牵着他的手,在他耳畔不厌其烦地轻声细语。
她的眉色有些浅,弯成了新月的形状。眼睛清澄明亮,鼻尖小巧微翘,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青色发丝如流水般垂在肩头,随着呼吸微微翻动。几年不见,她还是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容貌未曾改变,却仿佛从身体里透出一股让人迷眩的光彩。
“灵素……怎、怎么样?”
净澈的眼中闪烁着怜惜、焦虑、期待,和若有若无的惶恐。她那样深深地凝望他,瞳孔中印着他小小的影子,那样清晰,而又那样坚定。彼时,她只是跟在他身边团团转的小丫头。而现在,她却是他绝望时引路的灯塔,是他寒冷时取暖的熔炉,是令他远离恐惧的温泉,是帮他驱散梦魇的灵符。
乔灵素呼吸急促,唇边挽出个春水般的笑容,竭力控制着就要腾然跃出的心脏。他轻轻抬起手臂,第一次准确无误地拂上离朱光滑的脸颊。
“阿四,好久、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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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然无声,只有海水翻涌,漫过沉默了千万年的礁石。
乔灵素执意要出去走走,离朱只好找出厚厚的孔雀翎斗篷,将他牢牢包裹起来,然后习惯性地牵起他的手,向外走去。
“阿四……”
乔灵素呢喃了一句,站着没动。离朱诧异地回过头,却见他眼眸中流动着熠熠的光华,视线扫过两人十指紧扣的手。
“那个……习、习惯了,不是故意的。”离朱心里一跳,迅速放开了乔灵素,脸上仿佛被火撩过一样的滚烫。她讪讪笑了几声,正要抬步迈过门槛,却被一只手轻轻扯住了衣袖。
“阿四,我、我能看见了。你就,不再牵我的手,是吗?也……不再、不再照顾我了,是吗?”他低垂着头,看不见任何表情,声音很轻很细,如蒲公英飞过原野。
“哎?”离朱双眼蓦然睁大,心脏似乎瞬间停止了跳动。“灵素,你刚刚说什么?”
“我……没、没说什么。”乔灵素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