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付麦场十岁那年,他爷爷死了。
他爷爷不是真的他爷爷,他爷爷是在自家附近一个麦场里捡到的付麦场,付麦场的名字由此而生。
他爷爷有一双大手,这双手虽然大,但很灵活,尤其是编竹篮子的时候。
付麦场与他爷爷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光里,就是坐在地上,看他爷爷编竹篮子,编好之后拿到镇子上卖。
他爷爷的竹篮子编得好,所以会有人买,换得了铜板,付麦场就知道,自己又能吃上糖人了。
镇子上卖糖人的老头叫老刘,老刘比付麦场他爷爷还老,眼神昏花,眼角里总有些黄色的眼屎,有一次,别人让他把眼屎擦了,他说,那不是眼屎,是溅在眼角上的糖稀。
从此,老刘的生意大不如前。
付麦场他爷爷却依旧在老刘那买糖人,付麦场也觉得老刘脏,但糖人很好吃,他不知道别家的糖人跟这里卖的是不是同一个味,如果不是,那肯定是眼屎的问题。他也总是喊着买别家的糖人,可他爷爷坚持买老刘的。
后来,他爷爷告诉付麦场,老刘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老刘的为人他知道,即使糖稀里面掺了东西,也只能是眼屎,不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家的糖稀里就不能保证了。
他爷爷说了这些话后,付麦场就再也不吃糖人了。
他爷爷死的时候,没有什么征兆,反正就是躺在炕上,都晌午了也不见起来,付麦场本想摇醒他爷爷,但无论怎么摇,他爷爷依然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不知道梦到什么好事儿了。后来,付麦场发现,他爷爷平时睡觉打呼噜,可那天却安静的很。
再后来,付麦场知道了,人是会死的,死和睡觉看起来差不多,但睡着了还能醒,死了则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爷爷在村子里人缘好,死后,大伙儿自愿给他办葬礼。也正是那次葬礼,让付麦场了解到,原来人穿着白乎乎的衣服,戴着白乎乎的帽子,还有很多人凑在一起杀猪吃菜,目的是为了埋死人。
付麦场跟着他爷爷吃过好几次这种饭,现在他才明白,这种饭虽然很好吃,但没有人希望是自己请客。
他爷爷埋在了后山,大伙儿挖个土坑,把木箱子放进去,盖上土,土堆上插根木板,上面写着他爷爷的名字:付落根。
付麦场是识字的,因为他爷爷就识字,至于他爷爷是如何识字的,付麦场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在村子里,识字的人,真的很少。
那天,别人都离开后,付麦场还呆呆站在土堆前面。
他有些不知所措,昨天还在编竹篮子的爷爷,现在成了上面插个木板的土堆。
竹篮子、大手、糖人、闹市,在付麦场脑子里,这些东西浮现出来,又慢慢消失。
最后,他唯一还能记得清的,只是中午吃的那顿饭,白白的肥肉膘,香得很。
正在付麦场回味那白菜粉条加肉膘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人,一个白胡子老头,一个小孩,跟付麦场个头差不多。
白胡子老头让付麦场跟他走,还说是他爷爷让他这么做的。
付麦场一向听爷爷的话,于是就跟着这个白胡子老头,和这个跟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小孩,走了。
身后,一阵风吹来,土堆上的木板被刮倒了,正指着付麦场向前的方向。
白胡子老头姓胡,全名不详,付麦场叫他胡爷爷,身边那个小孩姓黄,名大牛。
白胡子的胡爷爷一路上骑着马,把付麦场和黄大牛放在自己前面,付麦场在途中不时吱哇乱叫,兴奋于这种平生第一次体验到的速度感。
走了大概有一个月,三人来到一座山下。胡爷爷说,这座山叫天庭山,在山顶上,有一个地方,叫天庭皇院。
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天庭皇院。
上山不能骑马,所以三人改为步行。
黄大牛确实有点象牛,说话慢,有时候慢得让人着急上火,但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像牛,倒像只兔子,付麦场始终有些跟不上他。
所以,一路上,当付麦场确实跟不上胡爷爷和黄大牛的时候,他就提出歇脚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