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失去了一向的“富而好礼”的从容,上下的人,脸上全蒙着一层阴郁沉重的忧悒,几个侍卫,守在荣恩堂等消息。明珠太博,几天不见,一下衰老了十年,仿佛脚步都蹒跚了。太傅今年方逾五十,身体素来清健。见到他们这些儿子的忘年好友,仿佛骤见亲人,一下就撑不住了,平日那沉稳端肃,甚至带着几分深沉的气宇,全消失了,忍了半天,还是泪光隐隐:
“大热天的,有劳各位大驾。”
待僮仆献上茶后,明珠深叹一口气,说起容若病况:
“那天,不是还高高兴兴约了各位咏‘夜合花’吗?第二天,只说觉得发冷,摸着,又浑身燥热,以为受了暑,请大夫吃两服药,疏散一下,发一身汗就好了。谁知,他这一身寒毛孔,就像堵住了,就是发不出汗来,人也委顿了,昏昏沉沉的。”
几位来自江南的名士,对望一眼,还是吴薗次开口:
“大夫怎么说?”
“病因不详,也说不出病名来。诸位是知道的,皇上正要起驾到热河避暑,容若是驾前一等侍卫,例当扈从随行,只得上疏替他告假。”
明珠太傅露出又喜慰、又哀伤的复杂表情:
断肠声里忆平生(2)
“真是皇恩浩荡,马上命宫里的公公们来探望,又命太医院的太医来诊视,斟酌共拟了方子,吃了——”
姜西溟急问:
“可有些效验?”
“没有。皇上临离京,还派了侍卫来等消息,命病情有了增减,立即驰报。这番深恩,我父子肝脑涂地,也难上报了!”
“容若圣眷之隆,是尽人皆知的,都说,怕不久就要进政事堂呢,可知是有福气的。太傅莫过忧劳,还要保重才是。”
吴薗次口中安慰着,笑容却极勉强。明珠太傅一叹道:
“人人说老夫有跨灶之子,只望……”
他咽下了下文。一时厅中又陷入沉寂。顾梁汾站起身道:
“太傅,我们瞧瞧容若去!”
明珠也站起来,梁汾忙拦住:
“太傅节劳吧,‘珊瑚阁’我们常去的。而且,怕宫中还有人来呢。”
明珠点点头,吩咐族侄锡珠:
“你陪着走一趟。问问容若媳妇,可有什么变化没有?让她也找空儿歇歇,别又累倒了一个。”
锡珠应了。吴、姜、梁三人在前,顾梁汾拉住锡珠:
“锡三哥,你看,容若这病……”
锡珠摇摇头,低声说:
“我们私下已经预备着了,或者冲一冲能好了,也不一定。这事,二叔也知道,只瞒着婶娘和官家弟妹。”
梁汾心中一痛,却不敢露出什么。
“福格他们呢?知不知道?”
福格,是容若长子,才五岁,下面还有一妹一弟。
“小呢,不懂什么,在西跨院我们屋里。唉!可怜孩子,妞妞儿最黏她阿玛,总吵着,哄都哄不住!”
进入容若居住的园子,梁汾心中酸楚得难忍,一株梨树,结着半大果子,“珊瑚阁”边几竿修竹,是容若最心爱的。绕过回廊,早有丫头打起帘子,迎着锡珠:
“三爷!大奶奶在屋里。”
这丫头是常伺侯书房的,和顾梁汾、姜西溟都熟,一招呼了,命小丫头进去:
“回大奶奶,三爷伴着顾爷和几位老爷来看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