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是过了。特克心想。
第四章
丽丝给找了一件特克穿得下的大袍子,要他把身上衣服丢进洗衣机洗,免得万一沾在上头的尘灰有毒。趁这个时候,她就去浴室冲个澡。当她用水冲她头发时,排水口周围形成一滩灰水。这是个恶兆,她心想,也许落尘要等到麦哲伦港像庞贝城一样被埋了才会停。她立在莲蓬头下,直到水色变清。
她还在洗时,灯光闪了两次。麦哲伦港的输电网仍相当粗糙,也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本地的变压器弄坏。她试图去想象要是这场暴风(如果能这么称呼它的话)再继续个一天或两天,或是更久,会发生什么事。所有人全陷在黑暗中。联合国救难船抵达港口。军人将生还者撤离……不,最好还是别去想吧。
她换上干净的牛仔裤和一件棉质衬衫,当她到起居室和特克一起时,灯还亮着。他穿着她那件旧法兰绒袍子,看起来窘态毕露,但是却性感得要命。他的腿长得可笑,腿上多处疤痕是在载客飞过高山以前的生活所留下的。他曾说过他在来这儿之前是个商船船员,而他在「新世界」的第一份工作是「沙乌地-阿兰科」油管的工作。粗粗的大手,经常操劳。
他在屋里四下打量,那种神情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公寓:面向东方的大窗、视听面板和她小小的书籍和录音收藏。她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怎么样。有点奢华吧,也许,跟他的所谓「拖车」比起来。有点太家乡的感觉、太明显地把部分北美搬过来的味道,但这儿对她来说仍很陌生,有种新居的感觉。她和布莱恩分手后,就把自己的东西搬来这里。
然而她这些想法全都不露痕迹。他正看本地新闻台。麦哲伦港有三份日报,却只有一家新闻频道,由一个乏味又复杂的多文化理事会监督。它以十五种语言播放,好像规定的一样,没有一种语言播放的内容是有趣的。不过现在有件大事可以谈论了,一队摄影小组已经前往落尘中拍摄街景实况,另有两名评论员宣读临时政府各部门的公告。
「大声一点。」丽丝说。
葡萄牙街和第十街的路口关闭了,一辆巴士动弹不得,巴士上载满急着想回游轮的观光客。无线电发射架被大气中的油腻物破坏,与海上船只的通讯也是断断续续。一处政府实验室正迅速将落尘做化学分析,但没有宣布结果。有些呼吸方面的问题通报,但没有状况显示这些落尘对于人类健康有立即的危害。有的谈话则暗示落尘和每年出现的流星雨之间有关系,但都无法证实。地方当局呼吁大家待在家中,紧闭门窗,等待这阵子过去。
之后每件事都大同小异。丽丝用不着记者说也知道城市正在封闭,往昔夜间的喧嚣变得寂静,只有救护车警报器间歇的哀鸣。
特克将画面转成静音,然后说:「我的衣服可能洗好了。」他走到洗衣间,把他的T恤和牛仔裤拿到浴室去穿。在湖畔时他还比较大胆,当时她也是。丽丝把沙发收拾成给他睡的床,然后说:「来杯睡前酒怎么样?」
他点点头。
她走到厨房里,倒完最后剩余的白酒,倒了两杯。等她走回起居室,特克已经拉开百叶窗,往外面的黑暗望去。一阵更猛的风把落尘扫过窗前。她可以闻到那味道,淡淡的,有硫磺味的恶臭。
「让我想起硅藻。」特克说着,接过一杯酒。
「什么?」
「你知道啊。海里有浮游生物,就是微小的生物。它们有壳,等到浮游生物死亡,那些壳就在海里漂流,形成淤泥。如果你把它捞起来,放到显微镜下面看,你会看到这些浮游生物的骨骼,就叫硅藻,像小小的星星或穗子。」
丽丝看着尘灰飘舞,思索特克的比喻。曾经活着的东西,它们的遗骸穿过骚乱的大气层而下。死掉的假想智慧生物的外壳。
她父亲不会对这件事感到吃惊的,她心想。
她寻思着,这时电话再次响起。这次她拿起电话。她不能永远把世界排除在外,她必须让朋友安心,知道她没事。有个念头转瞬即逝,她带点愧疚,希望另一头不是布莱恩。但是,当然是他。
「丽丝?」他说,「我担心死了。你在哪里?」
她走到厨房,仿佛要让布莱恩和特克之间有些象征性的空间。「我很好。」她说,「我在家。」
「噢,那好。有很多人不是呢。」
「你还好吗?」
「我在领事馆这里。还有很多人在这里。我们要熬到底,睡行军床。如果没电,这幢大楼有发电机。你那里有电吗?」
「目前还有。」
「差不多半个中国区都在黑暗中。市府没办法让修复小组出去。」
「你那里有没有人知道出了什么事?」
布莱恩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有一种拉高的尖细音调,当他紧张或不高兴时就会这样。「没有,不算是知道……」
「或者什么时候会停止?」
「没有人知道。不过反正也不会永远这样。」
这种想法倒不错,不过丽丝怀疑能不能说服自己,至少今天晚上是不能。「好吧,布莱恩。谢谢你打这通电话,不过我很好。」
一段停顿。他还有话要说。这些天来他似乎总是还想怎么样。大概是想说说话吧,如果婚姻不能保住的话。
「如果你那里有问题,要告诉我。」
她谢了他,挂上电话。把手机放在厨房料理台上,走回起居室。
「是你前夫吗?」特克问。
特克知道她和布莱恩之间的问题。在山里,在狂风吹打的湖畔,她告诉他许多自己和生活方面的不堪实情。她点了点头。
「我在这里有没有给你制造麻烦?」
「没有。」她说,「没问题的。」
她和特克一起熬夜看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