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撕咬声暂歇,黎棠将眼皮撑开一条缝,观察身边人的表情。
可惜蒋楼没有表情,他看起来那么沉静,好像在看无聊的政界新闻,或者水波不兴的海面。
这晚黎棠再一次留宿。
蒋楼做了一个不像梦的梦,因为梦里的画面,是过去的情景重现。
他看到七岁的自己,站在父亲出事的那条路旁,抓着医护人员的白大褂,求他们救救他的爸爸。
他看到十岁刚左耳失聪的自己,在学校操场上被高年级的同学围观,有人故意靠近他的助听器大声喊叫,脑袋里响起尖锐的嗡鸣。
接下来是十六岁,他第一次站上拳台,单薄的身体抵御不住重拳的袭击,他几次被打倒,又被身型大他两圈的职业拳手扛起来,丢沙袋一样再次掼向地面,骨骼发出碎裂般的咯咯声,五脏六腑仿佛都在震动中被打散,移位。
……
数千个日夜浓缩成短暂的三幕,却足以贯穿他的成长历程。
如同在永夜里行走,甚至没有一盏灯,他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多少次一头扎进死巷绕一大圈路,多少次淌过沼泽差点出不来。
醒来后,蒋楼并没有绝处逢生的轻松,反而因为处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而感到彷徨。
是不是只有从猎物变成猎手,才能摆脱生杀予夺的命运?
黎棠也醒了,摸到蒋楼手心的汗,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蒋楼说是,黎棠安慰他说:“我上次也在你家床上做噩梦了,不过后来什么都没发生……梦和现实相反,你不要怕。”
蒋楼没应声,而是侧着头,定定地看着黎棠。
床头一盏昏黄的光,蒋楼的眼睛被照得很亮,里面映着小小的人影。
黎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问他:“是害怕了吗?”
少顷,蒋楼点了点头。
黎棠便凑前去吻他。没忘记只能由蒋楼主动的不成文规定,只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撤开后,黎棠问:“现在呢?”
蒋楼摇头,意思是不害怕了。
黎棠颇有成就感地弯唇一笑,被子下面的手窸窸窣窣,是在探摸蒋楼的反应。
刚摸到下身,就被蒋楼钳制住手腕:“别乱动。”
黎棠咬了下嘴唇:“……我带了东西。”
“东西”指的自然是那些必要的工具。黎棠从身到心都准备就绪,就等蒋楼伸出手,将他拥入怀抱。
可是蒋楼却在这关键时刻叫了停。
他问:“你想好了吗?”
求欢已经是黎棠能做到的极限,因此面对蒋楼发问,黎棠便有些动摇,回答都变得不干脆:“当……当然。”
蒋楼目光如镜:“还犹豫的话,就再等等。”
“可是……”
“我不至于几天都等不及。”
黎棠嗫嚅道:“……是我等不及。”
蒋楼失笑:“平时没见你这么坦诚。”
黎棠不服:“谁也没你嘴硬。”
到底没有做下去。
东边的天空翻起一线灰白,年久失修的窗户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不坚定地摇晃。
黎棠偎在蒋楼身边,和他约定:“那等我想好了,你不许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