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病和尚还好,反正无名无姓。这个两寺主持法师明空,可是被徐大旅行家明明白白写下来了。他的寺是一流的,但见识是二流的。
徐霞客也没说错,这个明空法师啊,你主持迦叶殿又怎么样?你再多善男信女供奉又怎么样?你不知道,《徐霞客游记》是要传之后世的吗?”
“哈哈哈……”龙腾实在没忍住,又咬住唇。
何欢一本正经,“但是他的师弟三空法师,就好多了,为人超脱,留我吃饭。”
龙腾笑得俯在膝盖上,“徐霞客是个吃货吗?一顿饭记那么久!”
“能不记吗?”何欢道,“那是1639年大年初二!幻空请我吃水果,三空请我吃饭,都是空,你明空怎么这么不懂事?
而且他特意提到三空请他吃饭的时候都下午了!什么意思?就是路过西来寺的时候是中午!大过年的!大中午的!明空你为什么不请我吃饭?”何欢做出一脸怨念。
“哈哈哈……”龙腾头枕在膝盖上侧头看着他,“真跟你差不多!到哪儿都要饭!还提醒中和寺无提法师请你吃饭!”
何欢也笑了,“说起无提法师,我想他了,我们从鸡足山下去就去苍山拜访他吧。”
“你是想去吃饭吧?”
何欢笑起来。
“以后谁请我,谁没请我,我也拿个本本记下来。”
龙腾轻轻推他一把。
何欢笑着摇摇头,“文人的小心眼啊!现在有点名气的人都很装,但你去读那些文人的文字,他里面的人都是鲜活的,各有个性。他自己的小情绪也暴露无遗。
1639年大年初二,徐霞客下午才吃了饭,想去西来寺旁边游览一下石壁上天然裂成的石洞。那些僧人却用来关游客的马,不让进去游览。
我们徐大旅行家居然也有不能进去的地方!于是说:深为怅恨!《徐霞客游记》里高频率出现的词:喜!恨!
就像我们在祝圣寺看的五百罗汉,不总是严肃的微笑的,也有喜的、怒的、哀的、怨的、恨的。佛也是人啊!
但现在对于一个人,却往往像圣人一样要求,一点没做到就被揪住不放,被曲意理解,比徐霞客的小作文还厉害!”
龙腾坐到他的莲台上,挽住他的胳膊。
“所以说啊,九年义务教育也不尽好,会认字会打字就可以到处喷人了。”何欢转头温柔地看着她,“比如我们现在这样在佛门莲台相依相偎,要被人拍了传上网,恐怕被喷个原地涅槃。”
何欢叹口气,“规矩多的都是旁观的。多读点书也不至于如此。”
龙腾看着他,“我看你读了这么多书也没少喷人啊!”
何欢抬手揉揉她的头,“现在稍微有点名气的人,谁不是谨言慎行?一言一行都被放大,都被当成敌人打倒。
但你看以前那些大诗人大文学家,也不尽是家国天下,《徐霞客游记》记了这么多壮丽的江山,但也不缺少鸡毛蒜皮嬉笑怒骂。
要放在现在,他这游记是直播,边走边上传。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笔下的风景和有趣的人了,只会抓住那些鸡毛蒜皮把他喷到自闭。
没有人能做到圣人,很多人却在塑造圣人,每个人对圣人的标准又不一样。关键是,别人又不想当圣人。”
何欢撑着莲台,仰头望着被树枝割裂成一块块蓝宝石的天空,白云聚散,“我想,一个人能随意释放真性情,才是做人的极致快乐吧。”
突然,眼前的白云被一道灰云挡住。
何欢看过去,一个和尚微微躬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两人刷地起立双手合十。
这是要赶他们走吗?
正要跳下来,和尚问:“施主是下山么?要不要留宿?虽然已经下午了,也可以为施主准备晚饭的。”
何欢十分不好意思。龙腾嘴角漾开。嘴贱吧?这从哪儿开始听的?
何欢连忙双手合十躬身,“师傅客气了,我们是上山,走到这儿歇歇脚,晚上要住金顶。”
龙腾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刚刚谁说的俗男俗女都去金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和尚微笑着点点头,转身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