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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木摇头：“罗小姐，我、你、张，统统都是朋友。但是，”他悄悄四周看看，低声说，“田中君死了，藤井太君在查所有支那人，张桑、小掌柜的、冯的，统统都查！我不能送你出去。藤井君……”他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朝惊讶地大瞪双眼看着自己的罗芳点点头，狡黠地眨眨眼说，“罗小姐何必求人？陪好夕颜小姐万事大吉。她高兴，藤井太君就高兴，张桑就没事；她不高兴，太君就不高兴，张桑就……”他又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罗芳神情复杂，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点点头。

“你，好好陪着夕颜小姐。我，去帮你打听张桑。好吗？”

罗芳感激地连连点头：“好、好，谢谢松木君！我早晨在小上海为夕颜小姐定了午餐，您能帮我去取吗？”说着从手袋里拿出几块大洋塞给松木，又鞠躬。

松木连忙回礼：“为夕颜小姐和罗小姐服务应该的。”说着匆匆离去。

夕颜换了一袭玉色丝质长裙、草编拖鞋，素面朝天看着极是清雅，罗芳陪着喝茶闲谈。

不多会儿松木就提了个三层大食盒在荷塘对面朝罗芳招手，她出去与松木急切交谈几句，忧心忡忡地提着食盒回来。夕颜微微一笑说：“别担心了，他不会有事。”

罗芳边摆布餐桌边叹气：“怎么可能？他那车都炸翻了，现在要做手术……”

夕颜说：“放心，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藤井就会尽全力救他的。”她俏皮地朝罗芳眨了一下眼说，“为了让我高兴。”

罗芳破涕为笑，搂住夕颜说：“是！他必须为你救我的爱人。”她开心地拉着夕颜，“来，尝尝这江南小吃，都是你没吃过的！”夕颜看着布置得典雅俏丽的餐桌，白瓷海碗里养着株浅紫色碗莲，一对儿小小的红金鱼优哉游哉，精致玉瓷碟里五颜六色的菜点淡淡香气袭人来。她欣赏一番才满意地坐下。

南大营日军医院的手术室里，张震昏迷着。门外，浩子匆匆找来了何大头，向护士打听张震的伤势。医官出来，皱着眉头叫人准备血浆。何大头上前小心问询，医官说：“现在要手术！”

浩子听完，扑通跪在医官面前哭喊：“求你！救救我大哥！救救我大哥！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何大头一边替他翻译，一边也九十度鞠躬，说：“这是夕颜小姐朋友的未婚夫，藤井少佐很看重他，请务必帮忙、多多关照！”

医官一听伸手推开浩子吼叫：“准备手术！血呢？！”说着转身又进了手术室，两个护士小跑着跟进去。

何大头和浩子在外面走廊上转悠，何大头套浩子的话：“你觉得这事会是谁干的？”

浩子四处扫一眼，悄悄凑他跟前儿比了个四，说：“除了四爷谁敢？”

何大头微微摇头道：“难道不会是重庆派来的？”

浩子问：“重庆派来的？那就炸藤井和夕颜小姐去了，那功劳多大？再说了，大哥是四爷那边的叛徒，前面那姓孙的还有个尸首，姓何的小舅子连骨头渣儿都没见！”

“去！少把他和姓何的往一块拉扯！……我总觉得这事跟姓冯的有牵连。”

“也是啊。那王八蛋一直看张大队不顺眼，这一年多除了捞油水，功夫都下在他身上了。”

何大头点点头，故作神秘地四处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地说：“你说他会不会是故意闹一下栽赃咱们？不对……炸了张大队那嫌疑就落他自己身上了。”

浩子挠头仰脸看着天花板琢磨：“他又不蠢……”想着张震对自己查到那家伙与重庆方面秘密来往非常重视一事，忽然一拍大腿咋呼道，“他就是要炸大哥！既除掉大哥还能向重庆邀功求赏！而且那个怎么说来着？兵不厌诈！越是让日本人觉得他嫌疑最大越说明他不可能干这事！”何大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示意走廊那头瞪着他们的日本护士：“悄悄！你想死啊！”他说着朝那护士点头哈腰地说，“没事，没事。”何大头最怕的就是田中案扯上自己，灵机一动对浩子说，“有道理！姓冯的好狠毒！田中案还没结，再炸了夕颜小姐，藤井得玩完，咱这些人都得拉去甄别，就没人去扒他的老底！宁城就成了他的地盘！”

“那咱咋办？”

“不管谁问，都往姓冯的那儿扯！反正咱的人被炸，除了抗日分子他就是头号嫌疑犯！”

浩子伸出大拇指赞道：“高！我回去就和弟兄们吹风，日本人那边你上菜。”

日已西斜，微风轻拂柳枝轻扬，荷塘里莲花摇曳水波潋滟，十几条锦鲤懒洋洋地游弋。罗芳换了一袭宽松的月白色长裙陪夕颜坐在宽阔的水榭前品茗赏荷，紫檀长几上八宝漆盒和玻璃果盘盛着苏式精美茶点和果品，整套雨过天青色青瓷茶具引得夕颜亲手煮茶。伴着江南丝竹袅袅乐声，夕颜微微叹息道：“这么优美的地方，刚才街面上的人看着也都温顺，怎么会有人老想反抗呢？”

罗芳默默为她斟一盅茶，慢慢剥着香榧子，放在她面前的淡绿色瓷碟里。

片刻，夕颜幽幽地叹一声：“我们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要长大呢？……永远不长大多好。”

夕颜无语，拿起一块精致的绿豆糕，一点点捏碎，丢入荷塘中点起涟漪，红的白的锦鲤摇头摆尾地游来争食，煞是好看。

罗芳轻轻道：“这些鱼儿真美。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像这鱼儿？”

夕颜笑了：“怎么会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罗芳略带忧伤地看着那些鱼儿，也捏碎了一块绿豆糕，一点点丢入水里，来的鱼儿愈发多了。她苦笑着抬眼望着夕颜道：“别人呢？”

夕颜扭脸看着她，正色道：“那要看什么人了。凡是反抗我大日本帝国的，活不过这些鱼儿！”她拍拍手掸掉残渣儿，冷冷道，“帝国的利益，就是天皇陛下的利益，说到底，也是我的利益。”她看着哑然无语的罗芳，粲然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永远当你好朋友的，你的爱人，我也会当他朋友。中国话叫，爱屋及乌。你是那座给过我温暖友爱的屋子，精致、美丽、温馨，谁忍心打坏呢？

他，就是房顶上那只鸟儿，就算他叫得再难听，长得再难看，只要还落在你这座屋子上，我就会给你面子。”

罗芳端起青瓷茶盏双手举到额头，轻轻对夕颜说：“敬你。他现在只怕会更丑了。”说着莞尔一笑，喝了一口。

夕颜也举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他是替我受伤的，再丑你也得忍了。”

罗芳道：“只要他活着，我永远就只记得当初他最英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