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记?不太熟。是个小字号,做点土产杂货酱菜生意,没啥油水。”
“这个何记最近活跃吗?听说掌柜的是个年轻女子?”
“啊,是啊,顶多十六七岁的毛丫头,着三不着两的,经常扮个小子下乡收货,挣个辛苦钱吧。不过,那几家铺子真正的老板是宪兵司令部的何翻译官,是他家祖产。”
“她一个小姑娘,经常去乡下?”冯静之眼珠子转着转着,一拍桌子低喝,“给我盯死她!她今天早晨押货从上海回来,估计明天晚上到。你带着缉私队在码头等她,给我好好查!尤其要搜查一个黑色小皮箱。我怀疑这小妞夹带违禁品,也许还通共!”
林剑锋眼珠子转了转说:“要不要派弟兄在城外江家湾也设个卡子?防止他们把违禁品提前卸货?要是跟共党做生意,货不会进城吧?”
“好!想得周到,好好干,你小子大有前途!”冯静之拊掌叫好,林剑锋情绪大振,立正转身退出,刚走到门口冯静之道一声:“慢!”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冯静之已经离开座位,仰头看着天花板说:“江家湾……不好,这个地方不好。”林剑锋不明所以盯着他的眼睛。半晌,他大步走到墙上挂着的宁城地图前,手一招说:“你过来。”他手指顺着河道移动,在一个转弯处停下,点了点,转脸看了林剑锋一眼。
“妙!局座果然雄才大略!高,实在是高!这地方谁也不会想到有卡子,而且是个三不管地界,如果谁想资敌,肯定会选择这里卸货!”林剑锋兴奋得脸都红了,一拍腰间的枪说:“局座!我就在这里设卡检查,没有违禁品我就是检查收税,有违禁品老子就端了他!”
冯静之冷笑道:“你侦缉队不是要和我抢庄吗?老子就给你截和!去,多带几个得力弟兄,别怕吃苦,抓住通共分子升官,查扣违禁品有奖!”
林剑锋咔地一个立正,美得打了鸡血似的趾高气扬走了。
长长河道,柳岸雾岚,太阳在天上懒洋洋挂着,透过云层洒下软软光芒。
罗影没心情看风景,张亮更没那逸致。两人站在船头迎着初春的河风,眼睛直勾勾望着前面。
“张哥,你熟悉这边的河道港汊,你想想,有什么合适地方咱们得先把家里的货卸了。我越想越毛,眼皮子老跳,总觉得这趟不会一直这么顺。”
“这里一望无际的,村庄又稠密,鬼子伪军的据点多、哨卡多,不适合交接。
再往前走是一片湖荡,湖荡那一面是咱们根据地,这一面是沦陷区,还有一面是国民党顽军李昌钰的驻地,那里水面港汊复杂,芦苇密布,是个合适地点。可我们事先没和家里约定,没人接应啊。”
“那也不管,先卸了再说,我这心一直咚咚跳……”
一串水鸟尖叫着掠过河面觅食,给死气沉沉的世界带来一股生气。罗影盯着河面的游鱼惊慌地潜入水底,水鸟们盘旋许久,终于离去。
太阳一点点落下来,挂在了山巅上。乡间路上,一串自行车载着气喘吁吁的黑衣人哐啷啷飞驰而来,田间散布着几个干活的农人,离路边近的吓得扔了手里的锄头就跑,离得远的手搭凉棚好奇看着。
为首的林剑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催促着:“快,快!都给我快点!”
一个瘦子被个小土坎儿硌了一下:“哎哟妈呀!”咣!摔倒了,害得他后面跟着的人也稀里哗啦倒了一片。人没倒地时还都硬撑一口气,一旦倒了就爬不起来,躺在地上呼哧带喘的,没谁能起来也没谁想起来了。
林剑锋没办法,下车来坐在地上大张嘴牛喘。
“林队长,你,你真的有情报吗?弟兄们都快奔死了……”
“是啊,还有多远啊,兄弟我、我实在、实在跑不动了。”
林剑锋喘息着掏出地图看了半天说:“应该不远了,顶多还有二里地。”
瘦子叫得哎哟皇天地说:“二里地?那地图上的二里地做得准吗?这乡下曲里拐弯的蚯蚓路,一里地比两里地还长,再说这上上下下高低不平的,牛都能累死……”
“只要我们截住了何记的货船,就有油水。就算查不到共党,有没有违禁品还不是我们一句话?”林剑锋一拍挂在腰间的王八盒子,大家全会意地笑了。
有钱做动力,十来个缉私队队员很快又爬起来,推着自行车晃晃悠悠朝前走去。忽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汽笛声,林剑锋大喊一声:“快跑!截住他们!那是船!船来了!”
当泛着波光的河面展现在他们眼前时,驳船正吃力地拖着一串货船从他们面前缓缓驶过,船头上伫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正是张亮和罗影。
林剑锋拔出手枪对天放了一枪:“停下!停下!缉私队检查!”
罗影哇地叫了一声抱头蹲下,大喊:“停船,停船!”
林剑锋等人掉头拼命蹬着自行车追赶,驳船拐过那个急弯,终于缓缓停住。
“跑什么跑?为什么不停船?!”
“你、你、你是谁?没、没、没看见卡子啊……这是怎么说?你们大老远打一枪,我的魂都要被你吓掉了。”罗影小脸煞白的张皇样儿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林剑锋心想果然是个小丫头,再装也不过是猪鼻子插葱——装象!
他拍着胸脯匀顺了气儿,横着说话:“臭小娘皮!见到缉私队还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