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办法,他撂下电话就带着自己属下的谍报队、宪兵队和侦缉队匆匆赶去。
四三一是华东日军细菌战的重要实验基地,丢了四三一就是丢了自己的性命。
四三一后院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小个子乌衣人带着四个乌衣人反复争夺分割前后院的平房,阻击妄图攻入后院的鬼子,对敢于冒头的鬼子一枪一个。
鬼子小队长督着两个机枪手和十来个鬼子兵朝后院强攻,眼看阻击者已经一死一伤,小个子乌衣人朝后吼着:“好了没有?!点火!快撤!”被解救出来的难民001#跑过来喊道:“四爷!你们撤,把枪给我!”原来他是二十九军的散兵,他带着几个木头冲过来喊道:“给我们枪!让我们报仇!”小个子喊道:“你们快跑,后门口有船接应!”
001#凄然笑道:“我们都得了瘟疫,出去也是死,就让我们战死吧!”
小个子哽咽了,把捆在腰间的手榴弹解给他们,另两个人已经从死伤战士手里拿过枪弹,他们回头看一眼小个子,吼道:“告诉我爹妈,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他们拿着枪冲向消毒室。枪声大作……小个子背着受伤的战友撤了,边往回跑边嘶声大喊:“点火!”
喊声中大火四起。忽然,他听见一声凄厉的呼救声,那是个孩子的哭声。他把伤员撂给一个正在四处点火的战士,反身跑了回去!烟熏火燎中他循声搜寻,终于在一间监室门口看见一个缩在地下的小孩,一把搂起来扛在肩上就跑。一路火海,他的衣服、面罩都被烧着了,面孔露出来依稀是侯良生的警卫员小张。
攻前门的部队得益于鬼子中队长带走大部分兵力,很快攻破了大门,十几个鬼子被夹击在消毒室里。后院,领头的木头大吼一声,举着三个手榴弹嗷嗷叫着朝消毒室冲去,几声枪响他摇晃几下倒了,另一个木头哭着扑上去,抢过手榴弹哭喊着:“小鬼子!老子和你拼了!”他抱着手榴弹直接拉了弦一头从窗户里撞进去,爆炸声响,一切归于寂静。
小张扛着小孩儿一口气跑出仓库直奔河边,把孩子交到第二艘船上,转身一看跟自己进去的乌衣人只出来五个,眼睛都红了,又冲进去。一个乌衣人抱着他喊道:“里面的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他扯下烧得零落的头罩摔在地下说:“里面还有三个难民在战斗!”却发现枪声已经停了,颤抖着手朝里面行了个军礼。
就在此时,西门外枪声大作,佐藤带着增援的鬼子和侦缉队出城了。他和张震坐着挎斗摩托车带着机动化的鬼子小队和骑自行车的侦缉队,刚冲出西门没多远,就被打援的部队兜头一阵机关枪和汉阳造,在损失了两辆摩托和几个鬼子以后,他们强行冲过了第一道伏击线。骑自行车的那拨侦缉队可没那么幸运了,噼里啪啦就被打倒了好几个,剩下的扔了自行车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佐藤吼叫着带队冲向四三一基地,又遇到第二道阻击,好不容易冲过去已经迟了,眼睁睁看着四三一基地升起冲天大火,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再接着,那栋专家住着的小二楼也烧了起来。他颓然耷拉下脑袋,连抢出几个专家的希望都破灭了。
张震惊惶地喊道:“太君,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万一他们杀回来前后夹击……”
佐藤脸色灰败,仿佛一下老了十岁,默然挥挥手,张震忙大声喊:“撤,快撤!”鬼子们虽不是全听懂了,但是看看二人表情和周遭形势也明白是咋回事了,立即掉转车头朝来路狂奔。
攻击四三一基地的部队跟着就追上来,像撵兔子一样撵着他们打。鬼子也伏在摩托上回击,前面阻击的小股部队和民兵拉响了地雷,佐藤顾不得缅怀四三一了,一个劲号叫着命令往回冲,四下里一片混乱,枪子儿从各种方向飞来。眼看着佐藤的摩托车就要冲出包围圈,张震向四处乱放的枪悄悄指向了佐藤,谁也没注意这夹杂在乱枪声里的一颗子弹是从哪儿来的,总之佐藤是一头栽倒在车斗子里了。
当他们狼狈不堪地窜回西门时,西门的鬼子警戒部队如临大敌把他们放进去立即关了城门,用机枪扫射后面咋咋呼呼的追兵。城门洞里,大家惊魂稍定,张震捂着一条胳膊狂喊:“快送佐藤太君去医院!”十来个残兵败将灰头土脸地在街上呼啸而过,引得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唯有每扇窗户后面露出无数惊奇、恐惧、开心、嘲弄的眼睛。
忽然间,枪声零落、平息,一切归于寂静,唯有宪兵司令部方向,还涌动着呛人的浓烟。
回过头来话说罗芳。下班前罗芳已得知李墅据点被打掉,回来就在小上海捡了个靠窗的座儿要了碟凤爪慢慢啃着,眼睛盯着宪兵司令部。计划行动的时间是六点,但要等阿英的信号,确定打四三一的部队到位。这里面环环相扣,有一环差错就可能不但完不成任务还要让潜伏人员损失殆尽。她心里极度紧张,假设着,如果行动讯号发出十分钟里面还没有动静就采用最后方案——自己进去闹出动静来!她伸手摸了摸手袋里的小手枪和两颗手雷。
张震给她制定的方案是带着小魏骗进宪兵司令部的小楼,打掉上面办公室的鬼子,放火,然后闯入地下室,躲进铁门铁窗的审讯室固守待援。“我一定会赶回来救你!救不了你我也和你死在一起!”三声二踢脚惊醒了她的冥想,她伸脖子朝宪兵司令部瞄了一眼,小魏大厨端着一碗醉田螺放在她桌上:“您的醉田螺来喽!”又低声说,“行动信号!我准备好了。”他询问地看着她,她紧抿嘴唇坚定地点点头,把两个手雷偷偷塞给他:“十分钟,如果对面没动静,你就跟我走。食盒准备好了?”小魏点头,转身去后厨了。
她抬腕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只剩两分钟对面还没动静,她打开手袋取出钱包,取出两张法币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小魏提着一只红漆大食盒朝自己点点头。她刚走到店门口,宪兵司令部传来急促的哨子声,一股黑烟已经腾空而起。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她伸长脖子朝那边盯着,连耳朵都朝那边竖起,靠在门柱上的身体微微发抖,紧攥手袋的双手骨节成了白色。靠窗坐的食客先发出了呼声:“看啊,宪兵司令部着火了!”小魏在她身后悄悄说:“动手了。去不去?”
“先等等。”她的大脑急速运转,现在的动静还不够大,这应该是军官食堂的大火,仓库呢?仓库怎么还没动手?正想着,轰的一声爆炸声响了。小魏说:“这是手雷。”过了一会儿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宪兵司令部浓烟滚滚,两人相视一笑:“得手了!”店堂里的食客都涌出来站在台阶上朝那边伸长了脖子,伶俐的跑到楼上雅间隔窗相望,不时大声通报情况:“火越来越大了!里面打起来了!一定是四爷攻进去了!听啊,那枪声跟爆豆一样!”小魏踢踢食盒悄悄在罗芳耳边说:“老子真想去削他几个日本萝卜,天天杀鸡杀鸭子的都憋死我了!”
看客们嘻嘻哈哈不凉不酸地说着逗闷子的闲话儿,罗芳抬腕看表,焦急等待增援的鬼子。约十分钟,一队架着机枪扛着小钢炮的鬼子开着摩托车进入宪兵司令部,这时状如疯虎的王长林狂叫着冲进宪兵司令部大门。罗芳纳闷按计划他这会儿应该在里面,怎么从外面跑回来?不容多想,佐藤带着摩托车冲进宪兵司令部,接着办公楼冒出了黑烟,西门外传来巨大爆炸声!南大营的枪声一起响了,宁城的夜空顿时分外热闹。电光石火间一连串变故突起,佐藤带着谍报队和宪兵队、侦缉队又冲出宪兵司令部,引得众人一片猜疑声不断。
忽然,楼上的看客喊道:“这个猛,抱住了抱住了!他抱住鬼子大官了!”
接着又是一声爆炸,枪声顿时稀疏了些。“英雄啊!跟鬼子大官同归于尽了。”罗芳头皮一紧,猜测是王长林殉国了。宪兵司令部的大火和枪声还在继续,罗芳心里暗暗祈求,但愿他们能多坚守一会儿,拖一刻是一刻。
张老板喊道:“大家都回吧,小心一会儿戒严抓人!”这一嗓子提醒了大家,人们纷纷拔脚就跑。罗芳和小魏对视一眼,也各自回屋。
两小时后,龟田大佐带着前往增援李墅据点的鬼子匆匆赶回,李墅据点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而佯攻南大营的新四军也不见踪影。龟田的脸阴得比暴风雨前夜还黑,池田向他报告说四三一基地被袭,佐藤驰援重伤,他连看一眼佐藤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带队奔了四三一基地。
四三一基地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大门外地堡里钻出一个头破血流浑身硝烟灰土的人连滚带爬跑过来向他敬礼,哆嗦着报告:“军曹松木向龟田大佐报告!”
“这里怎么回事?!”龟田阴沉着脸喝问。松木毕恭毕敬地回答:“晚饭时间,忽然有中国军队攻击,把炮楼、后门炸开了。我们拼死抵抗,但是敌人太强大了,我们……”
“那些专家呢?!其他人呢?!”
“他们统统为天皇尽忠了。”松木毕恭毕敬地朝大院里敬礼,礼毕低头,不敢看龟田。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是机枪手地堡里,被手榴弹炸晕了,醒来抗日分子都跑了。我出来悄悄地看看,侦察、侦察。”这小子满嘴鬼话张口就来,其实一打响他就躲在地堡里装死,直到战斗结束才故意滚了一身烟灰泥土,见鬼子大队来了才出来。
龟田大佐气得吹胡子瞪眼鼓着腮帮子,可是屁用没有。他恶狠狠地走进四三一的大门,那座二层小楼每个窗口里都腾着火焰,他走向后院,松木一把拉住他惊恐地说:“太君!那里不能去!里面细菌厉害!老鼠!我刚才看见好多老鼠跑出来,这里必须全部烧掉!”
龟田倒抽一口冷气,田中曾向他详细解说过鼠疫的厉害,他一手捂住口鼻,手一挥转身走出大门,命令道:“把这里四面围住,泼汽油,统统烧掉!彻底烧干净!”他可不想让鼠疫在自己地盘蔓延,殃及自己和部下。
顷刻间鬼子兵匆忙从开来的摩托车、汽车油箱里和携带的汽油桶里抽出汽油,沿外墙往里泼洒,半夜时分,这里的火烧得更大了。
田中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细菌战魔王们连同四三一基地一起化为灰烬,尸骨不得还乡!
宁城特务机关,刚刚受过剧烈打击的侦缉队队员们还都惊魂未定,惶惶然四下里来回乱跑着打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