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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楼后巷，花姐坐在窗前缝衣裳，眼看着半下午了，春香楼的窑姐儿咿咿呀呀地唱着，远处传来脚步杂沓声，她紧紧抿着嘴，手一抖，线断了。她低头穿针，院门被一脚踹开。她起身隔窗看去，王长林一马当先气势汹汹进了小院。她脸上堆起媚笑大声招呼道：“哎哟，是王哥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弟兄啊？”

“你少废话！老实说你进城干吗来了？”王长林一脸凶神恶煞走过来。

花姐款款走出屋门，斜倚在门框上冷笑道：“王哥你这是怎么了？我跟那痨病鬼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进城本就是投奔你来的！”

“投奔我？那我要娶你你为啥不答应？照胡大队长说的，你敢情是在这儿开暗门子勾引男人！”王长林满脸通红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为了你，我在那边不被人待见，到这边也被太君怀疑，你不肯嫁我也就算了，还给我戴绿帽子。

你说！你到底有多少野男人？！”

“哟，你今天带这么多人就是来跟我讨风流债的啊？”花姐一手叉腰指骂道，“你个混账王八蛋的，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说着她一大串方言土语南腔北调的脏话狠话倾盆大雨似的泼了过来。听得佐藤一愣一愣的，皱着眉低声问身旁的何大头：“她在说什么？”

“太君，她在骂她男人。”何大头听得笑呵呵的像听相声。

佐藤狐疑地看着花姐和面红耳赤的王长林：“骂她男人？骂什么？”

“这是乡下女人和妓院女人骂人的大杂烩，没法翻译。总归是什么难听骂什么，乱骂三七的。”

王长林终于急了，跳起来给了花姐俩嘴巴：“你个臭女人，不要在皇军面前乱骂山门。老子泥人也有土性子，兔子急了也咬人！”花姐一下扭住了王长林拉长声哭道：“太君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这个混蛋始乱终弃啊，害得我生不如死啊！”两人厮打着朝佐藤跟前闹过来。

这一场骂战引得春香楼的妓女嫖客们纷纷推开后窗看热闹，一些人涌到小巷里隔墙围观，连卖香烟洋火桂花糖的都来赶生意。

外面一下如此热闹，佐藤心里一惊：这婆娘就是要闹大了给同党通风报信！

此时他对王长林的怀疑稍减，但对花姐的疑心更重。他一脚踢翻跪在他面前的花姐，阴沉沉瞪着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个苦命人啊，太君你要为我做主，把这个天杀的混蛋毙了！他是新四军的人啊！”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全场目光聚光灯似的都打在王长林身上。他挥手就给了她俩大耳光：“你个疯狗，叫你乱咬人！”她扑上去抱着佐藤的大腿嘶声喊叫：“救我，太君救我啊！”

佐藤阴沉沉盯了王长林一眼，他悻悻退开。

“你说，他是新四军的人，你怎么知道？”

“他原来在新四军征粮队，晚上偷偷到江家湾去，在我家铺子买烟，被我认出来了。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啊，八一三他跑出去再没回来。那晚上我一眼就认出他来，跟他偷偷出去，哭了一场。他给了我两块大洋。”

“就哭了一场？值两块大洋？”何大头坏笑着问她，众人哄笑着乱嘈。花姐扭着身子低声道：“我们好了。”在众人哄笑声中她一挺身子骂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走到这一步还不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害的？！我那个痨病鬼丈夫不行，不都是你们这些混账男人半夜敲窗户砸门地找我吗？”她指着王长林骂道，“我本以为你是个靠得住的可心人，没想到你今天新四军明天皇军的还带着人来抓我！你还是个男人吗？！我呸！”她一口唾沫狠狠啐在王长林脸上。

佐藤本以为从她嘴里能得到王长林的新消息，没想到还是些陈谷子烂芝麻。

他隐隐感觉这个女人不一般。从进了这院子，一切都在被她牵着鼻子走，仿佛她是这场戏的导演，自己和其他人都不过是听她调度表演的演员。她想干什么呢？

佐藤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这个坐在地上撒泼的女人。她已经开始骂俨然主审官自居的何大头，扒着他的丑事：“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春香楼略整齐一点儿的女人你哪个没睡过？你敢说你没敲过老娘的门？”又是一长串的村言俚语听不懂的骂人话，听得在场的众人不断爆发出哄笑，何大头眼看着败下阵来。

络腮胡见状一把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扇了俩大嘴巴：“我抽你个骚娘们儿！他们怜香惜玉老子只知道干女人！”说着就一把撕开她的衣襟，花姐放声大喊：“杀人啦！强奸啦！太君救我啊！”哭着喊着朝佐藤扑来，掩上衣襟抱着他大腿哭喊道，“太君救我，太君救我啊！”

围观的人讥笑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大东亚共荣吗？共到人家被窝来了。”

“大白天的这是干吗？怎么了？怎么了？”看热闹的闲汉嚷嚷着。

时间飞快过去，佐藤头疼了，被这女人一直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有损皇军威严！

可是就这么撤了，他不但不甘心，也怕人们由此更看不起皇军！这到底是一个烂女人还是一个受过训练的高级特工？他对她愈发感兴趣了。

何大头满身臭汗地凑过来低声请示：“太君，怎么办？”

他刚要说什么，忽然王长林从屋里急匆匆跑出来又喊了一嗓子：“你个混蛋女人，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想要儿子？没门！”花姐坐在地上擦一把满脸的鼻涕眼泪笑道，“想见你儿子，除非啊……”

“除非啥？我家三代单传，我就这一个独苗，你说，说啥我都答应你！”

“除非你娶我！”花姐怨毒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不然，你一辈子也见不到他！”

从王长林踹门进屋那一刻，佐藤已经叫谍报队的人跟进去搜查了，现在已经是搜第二遍了，出来低声报告说还是什么都没搜到。佐藤心惊，花姐的事只有自己和络腮胡知道，连王长林也是临出动才叫来的，直到进院都不知道这次的目的是什么，还以为自己真的是来给他撑腰出气的。花姐如果是奸细怎么可能一点儿痕迹都不露？从她的表现到搜查结果，都指向两个极端——要么她真的不是抗日分子的奸细，要么她就是个高级特工！一切都太完美了，连孩子都送走了！雁过留声，不可能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他仔细搜查屋里的每一寸地方，不但看，还摸。摸到灶台他眼睛亮了——热的！大热天烧什么？！低头往灶洞里一看，新烧的草木灰？他拿起火钳轻轻把灰扒出来——草灰的下面是纸灰！虽然已经看不出烧的是什么，但这么多纸灰显然是有问题。

一定有人走漏风声！他从心里打了个寒战，走出去盯着络腮胡，他恭顺地朝自己一哈腰。又看一眼王长林，他正摇晃着花姐的肩膀，下死命地问儿子下落。

他又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日本人，他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佐藤决定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他看一眼院外，乱哄哄挤得乌泱泱一片人头，连高大的树杈上都趴着几个小孩儿。这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明摆着就算有人接头也不可能出现了，要快刀斩乱麻，给这些支那人一个下马威，看他们以后谁还敢跟皇军作对！

他沉声喝道：“把这个女人给我捆起来！”

络腮胡解下腰里的麻绳一马当先扑了过去，把王长林推了个趔趄，按住原本在闭目装死的花姐恶狠狠捆起来。捆得花姐涕泪交流哇哇哭叫：“你干什么？你捆我干什么？疼死了，疼死我了！太君救命啊！”

佐藤吩咐道：“把她捆到树上去。”络腮胡拖着她走到桂花树前，淫笑道：“骚女人，你就等着爷爷给你开荤吧！”说着三两下把她拦腰紧紧捆在了树上，顺手在她高耸的乳峰上使劲儿捏了一把。花姐痛呼一声一口唾沫啐了他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