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换新密码?难道他们前些天保持静默是在等新的密码本?”
罗芳有点尴尬地看着佐藤,低下头声若蚊蚋:“这个,佐藤君,我不懂……”
佐藤凝神思考,已经神游去了。
罗芳静等片刻听不到他的声音,偷偷抬眼一瞥,做出鼓足勇气的样子大声说:“佐藤君,我会努力跟池田课长学的,决不辜负您的希望!”
佐藤抬眼微微一笑说:“罗芳小姐,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个是要受专门训练的。”他看着这个单纯似水的女孩儿问道,“最近家里情况怎么样?听说你租了小上海后院的一层楼,罗小姐准备嫁人了?”笑眯眯的眼睛后面,罗芳好像看到毒蛇吐着信子在咝咝作响。
“我一个人住在前面太乱,干脆租了后宅一层,准备把妈妈接来一起住,她……惦记着父亲还不肯来。乡下乱糟糟的,真不知道待着有什么意思。”
“怎么?乡下的父母被什么人骚扰了?”
“唉,别提了。自从我和近卫小姐的合影登了报,那些乡下人对我家老指指戳戳的,骚扰倒不敢,但是爸妈总觉得不自在。可前几天,连我们自己人都闯进去了,还带着皇军,非要搜抗日分子,最后敲了五块大洋才走,吓得我妈心口疼犯了。”
“八嘎!谁带去的?”
“我也不知道啊,离那么远……我哥带话来叫我回去看看,我想把父母都接来,可是一大家子,还有田地、丝坊……”
“这些混蛋!我今天就给湖州方面发函协查。你接父母来,要好好安置一下,钱够用吗?”
“上次去上海您给的钱还剩一点儿,又给我双薪,够用了。”罗芳感激地看着佐藤。他暗笑了,这个破落户家里的小姐,倒是不贪。大笔一挥,唰唰地写了一张条子推到她面前:“这样,你去财务课再支一笔安家费。”
“是!”罗芳兴奋得脸都红了,笑盈盈地拿过条子冲他深深一躬,转身就想走。
“慢,不要急嘛!”佐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指指条子微笑,“它又不会跑。”他起身踱到窗前缓缓说,“近卫小姐最近好吗?”邮局的线报说近卫小姐最近给罗芳回过封信。
罗芳开心地说:“她很好,来信说怀孕了,想让我去陪她住几天,一起散散心。”
“这是好事,要去,一定要去。代我问候小姐和藤原太君。”
“真的啊?我还怕您不准假不敢跟您说呢。”她欢喜雀跃地说,“那我这几天准备一下,宁城的裁缝是有名的,我要好好帮她做几件丝绸孕妇服和小孩子衣服、被褥,她妈妈不在身边,这些肯定没人帮她做的。”
“罗小姐真是个细心的女人。来。”他指指她手里的条子,罗芳疑惑地看着他。他笑道:“给近卫小姐准备礼物,那点钱是不够的。”说着在她递过去的条子金额上加了个零,“一定要用最好的料子,请最好的裁缝做。”
“那是一定的。上次,您送给近卫小姐的玉蝴蝶,小姐喜欢得不得了。还说,以后要是生了女儿,要用蝴蝶做名字。”
佐藤心花怒放,面上却装得淡淡的,听到近卫小姐的名字谦恭地微微一躬说:“近卫家族是大和民族的骄傲,我很景仰近卫小姐。”
“那好啊,有机会我请小姐来宁城玩儿,您就可以亲自招待她了。”
佐藤两眼放光,立正道:“那将是我一生的荣耀!”
罗芳嘻嘻笑道:“佐藤君,您太夸张了,我一定把您的心意带到。”
一个粗豪的声音喊道:“报告!”
佐藤皱皱眉头叫进,他不知道这络腮胡有什么情况要报告。
罗芳知趣地鞠躬告退,却故意遗忘了那张放在桌上的条子。
她拉开门,络腮胡差点儿与她撞个满怀,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她有点惊吓有点厌恶,他有点鄙视有点猥亵。其实,她还有深藏不露的怀疑——这个络腮胡经常鬼鬼祟祟来找佐藤,听张震说多次发现他在秘密监视自己。
她款款离去,耳朵却捕捉着那扇门里的话语。
风里传来一句:“报告太君!我发现一个绝大的秘密!昨天晚上……”
她心里一紧,脚步清脆地朝楼梯口走了几步一停,又踮着脚转回来。
办公室里,络腮胡吃了蜜蜂屎一样屁哄哄地说:“报告太君,王长林有个相好的女人叫花姐,说是大户人家的逃妾,住在春香楼后……”罗芳心里一惊,轻轻退开几步。
佐藤嗯了一声,示意络腮胡继续,络腮胡正说得口沫横飞,门外响起罗芳的脚步声和喊报告声,他挥手让络腮胡停下,沉声叫进。
罗芳进来朝佐藤一躬不好意思地指指桌上说:“我忘记拿它了。”
佐藤狐疑的眼神释然,微笑着把条子拿起来递给她。她接过条子喜滋滋地道谢鞠躬告退了。
络腮胡伸着脖子一眼瞄到那领款单上的数字禁不住咋舌,一千大洋!他两年的薪水也没那么多!瞥向佐藤的眼神立即黯淡委屈幽怨,受气小媳妇似的整个人都矮了几分。汇报的精神头儿立马蔫了。心里暗骂:臭婊子扭扭屁股就比我们挣得多这么多!满肚子羡慕嫉妒恨全挂在脸上,直到佐藤咳嗽了一声他才醒过神来继续嘚吧。
佐藤皱着眉头听络腮胡从头到脚从根到梢掰扯着王长林和花姐那点事。
“那个花姐和王长林眉来眼去的,勾得王长林隔三岔五就往她那儿跑。”络腮胡神情猥琐地嘚吧着,“昨天晚上,我和赵小六子去听窗根儿,小六子发现那花姐居然是江家湾的吴妈!”
佐藤不禁想,这人的神情做事与他粗豪的长相实在不配,顿时生出一丝厌恶,但还是很认真地听他说,从大部分废话里筛选出背后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