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长,你已被我团团围住,我的军马,也早已断了你回营之路,你若是知天命,识实务,闪开了道路,我在大魏天子驾前进言,不失封侯之位,你看如何?”
魏延横刀立马挡住了谷口,心里是说不出的兴奋和欢喜,但带在面上的,却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司马老儿,我堂堂大汉之臣,岂降叛逆之贼,快快下马受死吧。”说着,将大刀一举,烈焰驹四蹄腾空一声长嘶,好威武的魏文长。
司马懿一声冷笑,用马鞭向前一指,魏军如潮水般向着魏延涌来。
“弟兄们,上方谷是我大军屯粮之地,我在粮在,顶住魏军,丞相一定会来接应,杀!”随着魏延一声大喝,两军各拾兵器,冲杀上来。
汉兵的红衣铠与魏军的黑服甲混在一起,一如点点烈焰跳动在滚滚江流,不是水干,便是火灭。
魏文长的手下当真没有弱兵,一个个如猛虎下山一般;而司马懿所部亦为劲旅,上阵时也似出水的蛟龙。
孔明屏着呼息,密切地注视着谷间的动向,眼看着,魏兵像是汹涌的海浪,一点点地漫进了谷中。耳听着,魏文长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大喊:“顶住,不要让魏兵进谷——”
汉军且战且退,魏兵越战越勇。那黑色的兵潮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完全灌进了谷口。
孔明忽地挺起了身子,向着旁边的王平将羽扇一摆。王平抿着唇,执起红旗向四面一摇。“哗”地一声,山头的汉军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只听崩天裂地一声巨响,无数带着火焰的滚木、火把,弩箭、点着的柴草团,带着风飞向了谷底。
一霎时,耳边只听到“嘭嘭”之声,那是谷底地“粮屯”被引着,大火被风一吹沾上了草木,上方谷,变成了只有地狱中才能得见的一片火海,迅速地吞噬着魏军那现在看来是如此纤弱的黑潮。
孔明注视着谷中的大火,听着魏兵不绝于耳的惨叫,热浪蒸腾上来,夹杂着烧焦的人肉味,让他有点晕眩。
太过惨烈吗?太过残忍吗?
孔明紧紧抿着唇,他仰起脸,上天,如此烧杀生灵之罪,都加给我一个人吧。等我把这一阵打完,等我取下了长安城,你如何惩罚我,我都心甘情愿。
热浪一阵紧似一阵,汉军一个个群情振奋,议论着这谷中的大火。
孔明忽然回过头,“文长上来了没有?”
王平愣住了,吩咐亲兵,“去看看,文长将军上来了没有?”亲军飞快地跑走了,没一会,他一脸惊惧地跑回来,“启丞相,将军,不好了,文长将军没有上来。”
“什么?”
孔明与王平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回事?”孔明周身颤抖着,王平用力地扶住他的臂膊。小校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丞相,救救文长将军吧,不知是谁,把那条上山的小路用乱石封住了。”
一声巨响,是巨大的,带着火的滚木断裂开砸下去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片鬼嚎似的惨叫。
“传令……传令……”孔明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羽扇向山下指着,而接下去出口的,却不是命令,是鲜血。
那血扑在地上,一片惨红。王平和小校惊得大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傻叫着“丞相啊——丞相啊——”
“挖……挖开缺口……快……”断续的话又被下一口血拦住,跪在孔明面前的亲兵吓得哭叫起来,王平扶抱住孔明往后退去,而孔明却忽然来了力气,他挣脱了王平的手,“快去!”
“丞相——来不及了——!”
王平的话随着眼泪冲了出来,卡!又是一声巨响,孔明身子跟着一震,他又将头转向那片火海,热浪更猛了,风也更大了,除了烤人的热气,空气中弥漫起了一层闷郁的水气。
“卡!”
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山头所有的树枝,草叶全都摇摆了起来,仿佛远古的巫师在跳着一曲祈祷的舞。
下雨了,先是冰冷的雨点落在孔明的面上,之后,大大小小的雨点便无情地打下来,落在孔明的唇上,灌到他的颈子里,仿佛是在竭尽全力地嘲笑着他。
山头上的汉军一阵乱,廖化跑上来了,“丞相!下雨了,用弩机射吧!”
孔明抬起羽扇,眼睛仍投驻在谷底,雨越下越大,转眼间,方才那场漫天的大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没有烧死的黑色兵潮又复活了,没命地向着谷外潮涌。
“丞相!”
廖化大声叫着。
孔明闭起眼睛,雨水混着泪水痛快地从颊上一串串滑下来,从来没有过的冷,那雨水似乎带着冰,他黑蒙蒙的眼前,忽而闪过刘禅的影子,他在做什么?他和大臣的妻子调笑着,他向着刘琰举起了剑,他又仿佛看见,杨仪那恭敬的面庞,精研上方谷地形图时那专注的神情。
眼睛睁开了,空得像是两口枯井。
他看到了什么,对面的山头上,竟幻化出两个人影,一个修长的身姿,纶巾羽扇;一个长臂宽肩,金甲红袍,他们谈笑风生,指点着山下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