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放下他的手,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却轻轻说:“不能。”
刘禅眼中的热切暗淡下去,低了头,徐徐说:“当然,只有先帝与相父,才是真正的鱼水君臣……相父这样的经纬之才,也只有辅佐先帝那样的英武之主,才算没有糟蹋……”
孔明打量着刘禅,拍拍他的腿:“不,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天纵聪明,志量弘廓,可是,陛下却没有经历过先帝之世,先帝于人世苍桑炎凉,人间百态,虽未阅尽,几欲穷通。他辗转诸侯,数盟敌友,其识人用事,早非常人能及,就是亮,也差之千里。”
孔明小声地赞叹着,刘禅慢慢抬起头:“是呀,朕有时回想起父皇在世的时候,看他与每一个人都是那么随和亲切,可是每一个人却都又对他敬畏有加,他处理一件事,有时竟像是随心所欲,可是,竟为相父理政铺了通天之途。朕这一回也想学学父皇,杀了那个李严,替相父出气,为朝纲正声,可是,为何朕就总是得不到相父的首肯呢?”
“因为,先帝处事在用人,不在杀人。”孔明看住刘禅,目光亮起来。
刘禅玩味着孔明的话,呆呆地望着他。
“陛下还记得刘子初否?”孔明问。
“刘子初……”刘禅略抬起头,“当然记得……那是个经略奇才。”
“陛下可知,这个经略奇人,当年是如何被先帝收为己用的?”
刘禅茫然的望着孔明,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十五年前。
左将军府中,刘备挽着袖子,露着一双长长的胳膊,撩着袍襟呼呼地扇着风,一边抱怨着:“这川中热起来,比荆州是一点不差,你看看,这后背都湿了三回!”
简雍一把摘了冠带,四下里扭头搜寻着:“快,快拿点解渴的东西来,嗓子要冒烟啦!我说玄德,以后你出行少带着我,还以为是美差,赶情这么受罪。”
“多亏带你这个活宝出去,这大旱天,没有你这个东西解闷,我还捂得长了毛儿了呢!”
说着话,侍婢仆从鱼贯而入,托着擦得铮亮的雕水纹的托盘,里面放着阴森森凉丝丝的陈年冰。
“哈哈!”刘备一下子跳起来,顺手扯开了袍子,赤着背,用手把那凉气往身刮着:“这个东西哪儿来的?稀罕!”
侍婢看着他抿嘴笑着:“回主公,这是原来季玉将军命人在府里深挖的冰窨,专为暑热时取来解热的。”
刘备敞着胸,深深吸了口气:“我这个兄弟,可真会享福啊!唉,可惜,在南郡,可没这个好事喽。”
“不见得。”简雍持着一把纫扇呼呼扇着:“人家用银子再挖一个也是可以,这享福的人到了哪儿也是会享福。”
“对对!”刘备点头:“你呀,你把这话跟我们那位大军师也说说,那就是个一点不会享福的人。”
“哎!你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
正说着,简雍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瞪着窗外,急急地从衣架上抄起了冠帽:“不好不好……”
“怎么了?见鬼了?”刘备扭着头。
忽然他也发现了,院子里白羽一闪,一袭白衣向着这边飘然而来。他蹭地跳起来,对着侍者一个劲儿地招手:“快,快过来帮帮忙,”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
简雍系着头巾哈哈大笑起来:“玄德亦惧军师乎?”
刘备整着大带:“岂有此理,我不过是怕他又是一番道理讲下来,大热天的,你说,你说是不是?”
屋中的两人互相打趣,不提防门外打雷似的一声:“休拦着我!我非找大哥要个说法!”
刘备蒙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就是再错,也不能把那样天悬地殊的两个人看混呀。
正自纳罕,帘子刷地一下被挑开了,张飞带着一股热风闯进了屋子,刘备不禁往后仰了仰,似是在躲避他的灼人的热浪。
“大哥!宪和!你们都回来啦!正好,气死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