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妤被推醒的时候,伸手一揽,没抱住惯常瘦削的那道腰身,反而是个娇小的孩子,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知遥。
知遥醒了有一会儿了,自个穿好了衣服,正趴在床前,摇她的胳膊。
施妤哑声喊了句:“遥遥。”
知遥说:“姨姨,现在六点了。你能帮我给妈妈打个电话吗?”
阳霁始终都没有回来,拨出去的电话也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
施妤点开微信,倒是林奢译给她发了条消息,说店长找他,他要出去一趟。
施妤抱着知遥走出卧室,发现她真得睡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夜幕上零零碎碎的有几颗星星,落在地上,在城市里点起了连绵的万家灯火。
知遥攥着施妤的衣领,小声说:“姨姨,我想回家。”
施妤安慰她:“我们说好要一起在这儿等妈妈的呀。”
她抱着知遥在屋里转了一圈,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很安静,太安静了,以至于让她也有了隐约的不安。施妤说:“要不我带你下楼去玩?”
知遥摇了摇头,眼眶里渐渐凝聚起泪花。
施妤心疼地哄道:“别哭了。”
知遥听话地点头,一眨眼,却是掉下了两滴眼泪。
施妤只好说:“我带你去找妈妈。”
知遥“嗯”一声,抽噎着细小哭腔。施妤把她放在车后座,系安全带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问:“姨姨,我可不可以再给妈妈打个电话?”
施妤把手机递给了她。
小姑娘虽然不识字,但认得通话的界面,也记得阳霁的电话号码。一个电话拨过去,响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再拨过去。反反复复的“嘟嘟”忙音,也撩拨着施妤的心神,她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加快了车速。
施妤对去阳霁家的路很熟悉,然而以往来回的每一趟,都从没有让她觉得如此漫长过。
车速一路飙升,直至减速停稳。
知遥提前解开了安全带,在施妤帮她打开车门后,她扶住施妤的手跳下了车。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没再分开,彼此都有些暖不热的冰冷凉意。便这么牵着,她们快步朝阳霁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远处已经围上了几圈的好事群众。
也在那么一瞬间。
似乎是有所感应般,施妤抬起了头。
一个黑影从天而落。
施妤下意识地捂住了知遥的眼睛,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但她的手在发抖。围观的人群立刻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慌乱声,把知遥不安喊她的声音都掩盖住了。
楼上有人在朝下望。
这次施妤看清楚了,她只恨自己看得太清楚,死死盯着那人,直到那人消失在窗口,她几乎都没有呼吸过,她的牙齿在发颤,如果不是知遥扒开了她的手,令她回了回神,她甚至不知要站到何时。周围的一切杂乱和喧嚣都和她无关,又仿佛那堕楼的人是她,把她一直以来的理智,感情,统统摔了个粉身碎骨。
有人维护着现场秩序,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那人也赶到了楼下,他朝纷闹成一团的人群扫过一眼,似乎转身要走。
施妤大声喊:“林奢译,你给我站住!”
那人的身形一顿,他没穿外套,在初春夜里的寒风中,身上的薄衫被吹得挤成了窄薄的一片,她竟没有发觉他已经消瘦至此。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望过来的眼神也十分冷淡。病态苍白的脸色,麻木的神情,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眸中燃烧的执念,施妤绝不想承认,一如当年绝对疯狂,也绝对理智的祝沁澜。
施妤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
冬天其实还在,地冻天寒的大雪把她彻底地深埋了起来。
林奢译便这么一直望着施妤。
他面无表情地,在突然响起的警车鸣笛声中,他别开了双眼,望向某处,选择了束手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