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着我,双眼发红。他把手伸过来,有种慢动作的感觉。我觉得松了一口气。
先是听到玻璃的碎裂声,才感觉到震动,石头飞过客厅,打在窗子上。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我抓紧发痛的手,看着阿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小鲍伯。”母亲跳了起来。
他身后的纱门砰的一声关上,我看到窗外的他走向卡车。不行,我要让他明白。
“阿杰!”我跑出去,匆匆下了门前的台阶。“等等!”
他用力拉开卡车的车门,我还没跑到车道上,卡车就开走了。我看着那团尘土落在地上,想起那时母亲独自站在车道这头,而父亲的车轮碾起了碎石子。
才五点,我们就坐下来吃晚餐。鲍伯还在房间里睡觉,安坚持我们不要吵醒他,妈妈把意大利面从烤箱里拿出来。母亲应该不紧张了。这个下午让大家都精疲力竭,鲍伯也是。今天来做客的安也算陌生人,没办法轻松吃饭,她或许希望能帮鲍伯留点尊严。
我们坐在餐桌旁吃樱桃派。我假装在吃,却只是把樱桃挪来挪去,根本吃不下。想到阿杰和他受伤眼神中的厌恶,我就觉得喉头哽塞。
我和安一样沉默着,母亲一直问大家要不要吃冰淇淋、要不要再来一块派,想维持用餐的好气氛。
我们还真能期盼六个人好好坐下来,开瓶酒,说笑聊天吗?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好蠢。阿杰和安不是我的兄弟姐妹,没有理由要原谅我。安还在这里真是个奇迹,或许她弟弟的反应让她有点内疚吧;又或许,她发现母亲准备了晚餐,便不好意思不留下来。
还好有莉迪亚,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她告诉我们她的支气管炎发作了,还提到一匹叫桑米的马,以及她最要好的朋友莎拉。“莎拉会后手翻,她上过体操课,但我只会前手翻。汉娜,你要看吗?我翻给你看。”
我微笑,还好莉迪亚这么小,还不懂得记恨。要是她知道我害她母亲有多么痛苦,那就糟了。我把椅子一推,把餐巾丢在桌上。“好啊,我看看你厉不厉害。”
“就五分钟,”安对莉迪亚说,“我们该走了。”
“但是我还没跟外公说再见。”
“快点。”
我跟着莉迪亚离开厨房,听见母亲在我身后说,“安,要不要再来一块樱桃派?还是要咖啡?”
“你对外公真好。”我跟莉迪亚晃进了后院。
“对啊,我只见过他几次。”莉迪亚踢掉黄色的人字拖。“不过,我一直想要有外公。”
我也把鲍伯从她身边夺走了。可怜的鲍伯,连自己的外孙女都不认识。莉迪亚冲过院子,翻了个跟斗,落地非常完美。我拍手叫好,但我其实无心观赏,心里只想着我害这么多人过得不快乐。
“太棒了!你应该参加2020年的奥运会。”
她咳了几声,穿回人字拖。“谢谢。其实我想参加舞团。过两年我就进中学了。我妈要我参加足球队,可是我踢得不好。”
我低头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一双长腿,胸脯才刚见隆起,毫不掩饰的美。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会想藏住自己的光芒?
“做你自己,”我告诉她,“就不会错了。”我抓住她的手臂。“来吧,跟外公说再见。”
鲍伯躺在床上,盖着橘黄相间的毯子。头发乱七八糟,看起来像个小男孩。我觉得心弦颤动了。听到莉迪亚低沉的咳嗽声,他的眼睛眨了两下,睁开了。
“外公,对不起。”她爬上床,拉开毯子,依偎着他。
仿佛出自本能,他伸出手臂环着她,她蜷起小小的身躯靠紧了。
我把鲍伯最喜欢的木头拼图拿给莉迪亚,亲亲他枯萎的脸颊。他抬眼看我,我还以为他认出我来了。但他的眼神变得迷惘,呆呆看着拼图。
“看好了,”莉迪亚指着木头飞机,“这片有个角,看到没?”
我转头想走,安却来了。她往房间里一看,视线落到床上,她的女儿跟父亲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