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跟我一样,早就知道他的竞争力不够,拿不到梦寐以求的奖学金,但他也不希望我们两个分开。他绞尽脑汁,要让自己更有望拿到奖学金。那天晚上在图书馆里,他从垃圾桶捡起我丢掉的草稿,重打了一次。看来我写得很好,主题是家庭和寻根的重要性,我根本不记得我写过这个题目。”
“他宣称他是靠着这一招被录取了,我的论文耶。想想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充满罪恶感。”
“你怎么回应他?”
“我当然原谅他了。就算他几年前要我原谅,我也会照办的。”
“你当然会啊。”我心想,如果帕特里克·沙利文当年相信桃乐丝爱他,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好惊人的故事。”
“汉娜,这些石头在这里比新来的男性住户更受欢迎。”她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原谅石给我们尽释前嫌的机会,好在舞台落幕前弥补犯下的错误。诺尔斯小姐给的这份礼物非常好。我们这里有一群人二十四号要去看费欧娜,她会在奥克塔维亚书店签书。玛丽莲也要去,不如你也来吧。”
“或许吧,”我说,“我还是不敢相信,抄袭别人的论文用一颗石头就能了事?那霸凌呢?感觉我们太容易原谅自己的过错了。”
“你知道的,我也有同样的想法。石头弥补不了所有的委屈,搬块大石头也没用。有时候,光是简单道歉还不够,有些人应该得到报应。”
我想到母亲,觉得心跳加速了。“我同意。”
“所以我还没把石头送给玛丽莲,我要想个能真正赎罪的方法。”桃乐丝压低了嗓门,仿佛我们在密谋什么。“你呢?你去找你母亲了吗?”
“桃乐丝,拜托,你不清楚真相。”
“你就明白了吗?”她的口气好像要挑战我似的,仿佛她是老师我是学生。“‘怀疑不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思想状态,但对什么都深信不疑却是一种荒唐。’这是伏尔泰说的。听我的,不要这么有自信,亲爱的汉娜,听听你母亲怎么说。”
过了四十分钟,凯迪拉克停在一栋占地广阔的两层砖造建筑前面。我在新奥尔良的小电视台只能填满这栋大怪物的一小块吧。入口旁的招牌藏在枞树里,上面写了WCHI。我踏上积雪半融的人行道,深吸一口气,要上场了。
詹姆士·彼得斯在等我。他领我进了会议室,里面有电视台的五位高层主管围住椭圆形的桌子,三男两女。我准备好接受拷问,但气氛很和善,宛若同事间的寒暄。他们想知道新奥尔良是什么样子,我有什么嗜好,我对《早安,芝加哥》的愿景,我想请哪些来宾上节目。
“我们对你的企划书特别有兴趣,”桌子那一头的海伦·坎普说,“费欧娜·诺尔斯和原谅石在中西部这一带引发了风潮。你居然认识她,还是最早收到石头的人,绝对有料,如果我们选中你,会把这个题材拍成节目。”
我的胃抽紧了。“太好了。”
“我们想知道你收到石头之后怎么做的。”一名白发男人问,我不记得他叫什么。
我觉得脸庞发烫,我最怕的问题来了。“嗯,我收到石头,邮差送来的,我也记得费欧娜,我们一起念六年级,她欺负过我。”
营销副总珍·哈汀插嘴了。“我有点好奇——你立刻把石头寄回去了吗?还是等了几天?”
“或几个星期。”彼得斯的口气好像最多只能等几个星期。
我笑了,非常紧张。“喔,过了好几个星期我才回复。”对啊,一百一十二个星期。
海伦·坎普说:“你把第二颗石头寄给你母亲,有什么难处吗?”
天啊,能不能就此打住?我摸摸我的钻石蓝宝项链,这变成我的护身符了。“费欧娜·诺尔斯的书中有句话,很能引起我的共鸣。”我想起桃乐丝最爱的那句,便虚伪地当成自己的句子,我真该死。“当你被笼罩在黑暗中,除非注入光明,不然,你注定要永远迷失。”
我鼻子一酸,泪水也涌了上来,我第一次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义。我迷失了,完全迷失。我坐在这里,编了一个宽恕的故事,欺骗面前这几个人。
“真好,我们很高兴你被找到了。”珍说着靠了过来。“能找到你,也算我们好运!”
詹姆士·彼得斯跟我坐在出租车的后座,车子快速通过富勒顿大道,目的地是金喜牛排馆,要跟两位节目主播共进午餐。“汉娜,你刚才表现得很好,”他对我说,“你应该发现了,WCHI的团队非常优秀,我觉得你很适合加入我们。”
是啊,很适合虚伪不实的家伙。我为什么要选“原谅石”当节目专题呢?我根本不可能把我母亲带到节目上。我对他笑笑说:“谢谢,真的很优秀。”
“我就直接和你说吧,你的企划书太赞了,示范的样片也算一流,我已经注意你快十年了。我妹妹住在新奥尔良,她说你是很棒的主持人,但过去三个月的收视率不断下滑。”
我抱怨着哼了一声,我很想告诉他斯图尔特跟我合不来,他选的主题都很蠢,但他听了只会觉得我是在为自己辩护吧,毕竟,节目叫《汉娜·法尔秀》。“没错,以前收视率比较好,都怪我没注意。”
“我认识斯图尔特·布克,他是我以前在迈阿密的同事,后来我就来芝加哥了。你待在WNO只会浪费才华,你在这里能好好发声,会有人看重你的想法。”他用手指对着我。“来吧,你一来我们就拍费欧娜·诺尔斯的专题,我可以拍胸脯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