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啦、我啦,先听我的——”人人争先发言,穿着华丽的公主们吵成一团。
她们想要求些什么他还不清楚吗?皇帝面有难色。早从宴会一开始,没见断过的娇笑私语全绕在第一次与宴的楚谋身上。若是平常,他早就开口询问这群女儿是否有心仪的对象,但今晚不行,想让她先做决定的乐平还没出现啊!
“先看表演,晚点再说。”皇帝敷衍,不断引颈朝连接高台的长廊看去,当看到那抹期盼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长廊那头时,他精神一振,立刻开口赶人。“乐平来了,去去去,都回你们的位置去。”
回头看见在宫婢及秦嬷嬷簇拥下款步前来的李潼,公主们脸上的笑容全垮了下来,一阵你推我挤,不情不愿地让出宝座。有什么办法?人家乐平就是受宠啊!
“儿臣叩见父皇。”李潼盈盈一福,沈静高雅的姿态让其他公主相形失色。
“不用多礼,快做。”一等她入座,皇帝迫不及待地开口。“乐平,你见过楚将军了吗?”
此话一出,敢怒不敢言的公主们纷纷用闷哼来表达愤慨。父皇摆明了偏心嘛,亏她们刚刚还争成那样,要是乐平真看上楚将军,哪轮得到她们?
听出那句话里的意思,李潼微微蹙眉。不曾逼迫她的父皇今晚会一反常态派人唤她前来,就是为了这名楚将军吗?
“没见过。”那个陌生的称谓没激起李潼丝毫的好奇,她不像其他公主一来就对着底下朝臣看,那双眸子反而望向一旁,打量那些公主的盛装打扮。
虽然她们可以借由宴会看中喜欢的对象,进而请求父皇许婚,但有珠帘遮挡着,那些臣子什么也看不到,扮得再美又有什么用?每一次,她都有这样的疑问,但每一次,她都不曾获得解答——因为她们都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像彼此之间划着无形的楚河汉界,别说聊天,她们就连视线都不曾和她对上。
“那正好,你看,擂台上那个居于上风的人就是楚将军。”没被她的冷淡击退,皇帝兴致勃勃地想引起她的注意。好乐平,快看,如此杰出的男子错过可惜啊!
“是。”李潼轻应,视线依然不曾朝擂台望去。她向来不懂为何其它姐妹都热衷于参见宴会,也不懂对男人评头论足有何乐趣,喜好清幽的她只想快快离开。
“公主……”身后的秦嬷嬷抑声低唤。
李潼回头,不意却在秦嬷嬷脸上看到诧异的神色,她正想问,前方传来的嗓音镇住了她——
“请皇上恕罪,微臣体力不济,是否准许微臣下场歇息?”沈厚的语调平稳自若,光听声音很难相信他已在擂台上待了近半个时辰,打败十来名对手。
让李潼震惊的不是那人所说的话,而是他的声音,她急忙回头朝擂台看去,这一望,澄冷的水眸起了波动——数日前在街上遇到的男子,此时正站在擂台上注视着她的方向!
楚谋虽拱手躬身,哪浑然天成的霸气仍傲视群论,精锐的视线望向楼台,却是直视皇帝,对竹帘后那些隐约可辨的身影视而不见。
“这样啊……”皇帝嘴上应着,心里却是暗叫不好。
大展身手是最容易虏获芳心的时刻,才刚抵达的乐平根本还没看清楚,他实在很不想放入下台,但楚谋都开口请求下场了,他又不能不允。
“爱卿休息吧,如此优异的表现值得朕再赏黄金一千两!”皇帝只好勉强笑道,被拉过心思的他只顾着懊恼,并没注意到李潼的异样。
总算解脱了。楚谋几不可见地吁了口气,步下擂台,走回原位坐定。
“哇,你可出尽风头喽,那些公主的尖叫声都快把我给震聋了。”李靖掏掏耳朵,脸上满是捉弄得逞的愉悦。
谁害的?楚谋想板脸瞪回去,终究还是忍不住莞尔。
“您觉得我会在乎吗?”他举起酒杯向李靖一敬。“下个月十六,麻烦您了。”
这次归来,最急着完成的是他的终身大事。他来自洛阳,家人也都定居在那儿,几经考虑,不忍年迈的父母奔波,他打算先在长安完婚后,再带着妻子告假返乡拜见双亲。而恩重如山的李靖,当然是主婚的不二人选。
“可惜呀,那些公主都没希望了。”李靖轻叹,眼中闪过促狭笑意。“不是我要说,你也让人笑得够久了。”
想到苦等他回来的表妹,楚谋心里满是感激。
他在七年前刚到长安时,先是借住在经营绣坊的远方表舅家中,他们一家人待他极好,即使后来接连高升的他有了自己宅第,每次返京最先踏进的仍是表舅家,浓如家人的情感早已让他将那儿当成了第二个家。
在第三年时,表舅提议要将表妹颖儿许配给他,还先捎了封信问过他在洛阳的父母。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颖儿是个温柔大方的好姑娘,而爹娘也相当赞成,于是这门亲事就此说定,亲上加亲的喜悦让两家尊长都相当开心。
那时外患未弭,负责防守边疆的他大半的时间都不在长安,所以他们先订下婚约,打算等战事平定后再成亲。
原以为只需一、两年的时间,结果破了东突厥后,吐谷浑又蠢蠢欲动,拖了四年婚事还悬在这儿,表舅从一开始的鼎力支持到没了耐性,到后来更是只要他返回长安就催促他们完婚。
但想把所有心神专注在平乱的他坚持不肯,好几次表舅都气到放话要是他再不娶就要取消这门婚事,全都靠表妹的软言相劝才将表舅安抚下来。
这几年表妹从不曾逼迫他,也不曾说过一句怨言,他真的亏欠她太多了。
“所以我才会那么赶着完婚。”楚谋微笑。
回长安后他的生活全被事情填满,要熟悉新接受的职责、要搬到圣上新赐的宅第、要适应朝中的文化,而其中最大的影响该是筹备婚事了。
虽然有媒婆分劳,那些礼俗和准备不完的东西还是让他忙到焦头烂额,但想到表妹这些年的等待,极欲补偿的心情让他再累、再繁琐也不以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