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声音中的悲怆与情深触动了,“她是你什么人?”酹月想也没想,直觉地问。
黑雾愈发浓重,而那漫天的黑雾中一道纤细身影却傲然而立,灵光流转,眼神清冷如冰。
晚歌垂眸,呆呆望着手中魔弓,足下如生了根一般难以挪动。“酹月……”她轻声呼唤,却分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你总说我在逼你,可你,又何尝不在逼我?”
“你要我走,便驱逐我千年不见。如今你要我死,我又怎会令你失望。”
她清瘦的身影立在一片焦土之中,终于迈起的步伐,停在那块古怪的黑石前。手捧魔弓,她恭敬地将它嵌了进去,再引刃气割破手腕,引血其上。
轰然巨响,魔弓瞬间爆发出血红的一片强光,将整个震动的墓室都笼罩住了,甚至盖过了他们头顶那铺天盖日的黑雾。
酹月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震。
“沐姐姐……沐姐姐……不要……你别信她,等她引来了魔鬼,她就会彻底夺取你的身体!杀了她,趁现在她无暇□□,快杀了她!”
一道尖细的小嗓子忽然在耳畔响起。酹月下意识地向前方望去,一片浓雾,伸手不见五指。“谁?”她又是谁?
“小软,不要胡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听话,千万不要胡来!”
“沐姐姐,我不怕死,你别——别上她的当,我看到她的心思,她不会放过你的,她的目的就是复活这个女人啊!”
“小软……”
“沐姐姐你信我,现在——就是现在,快杀了她!我感到强烈的邪气在侵入,她在引魔鬼入体!沐姐姐,我活不久了,你快杀了她,我要你平安无事,沐姐姐!”
“不要……小软不要……不要!”
酹月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直到体内那涌动的热气开始变得急躁不安,开始拼命地想要夺回这躯体的主宰,她终于开口:“我若舍身净世,岂不正如你意,为何你要阻止?”她以灵魄殉道,一切归于平静,这身体必将安然无恙,又能阻止晚歌的疯狂,她不明白为何她定要阻止于她。
“你若殉道,她必疯狂,届时,她愤而毁灭一切,小软她……首当其冲!”
“我以为,你舍肉身与我,早已想明了这点。”酹月淡淡地说。
那声音一怔,须臾,幽幽道:“方才你问我,她是我什么人。现在我告诉你,她……”
“她是我爱的人。”
地面忽地一震,耳边又是一声巨响,混杂着浓烈欲呕的血腥味,穹顶仿佛近在眼前。
“爱……”酹月低声重复。
“是。我爱她,我不能让她有事,任何痛苦我都愿意替她,哪怕是死。”那声音终于不再冷漠坚忍,微微颤抖的语气,泄露了她隐秘的情动与不安。
爱……吗?酹月微微出神,依稀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曾在她耳边轻吐私语,她说,她爱她。然而时光不及荏苒,血光便染红了誓言。背叛,欺瞒,登天般荒谬可笑的野心,将她躁动的灵魂鞭笞成泥,仿佛千年修行,一朝打回原形。
她忽然冷笑:“爱?比起苍生之爱,这种自私的狭爱,有何值得称颂?不过是俗人堪不破□□与贪妄,自欺欺人编出的谎话罢了。”
那声音道:“你也是凡俗之人,不过天生灵力,被奉为人间神明。我只问你,为何你爱苍生是大义,我爱小软便是自私?这世间万物,你样样在意,而我恰恰相反,天地之大,在我眼中唯有小软一人,我只要她平安,天崩地裂,又与我何干?”
“你……”
“她固然是痴恶之人,可你,又何尝无辜?”那声音忽转冷肃,“她盼你同生,你却偏要独死,我不管你二人是非恩怨,只情之一字,可是你负她在先。”
从未见到这样的人,这样的说辞,与晚歌素来的霸道张狂还不同,这女子仿佛天生一股偏执,并非为爱而生,却甘愿为爱而死。看似无理的说辞,可从她口中说出却是掷地有声,至少在这一刻酹月无法辩驳,因为她心中清楚地明白,倘若千年前她是自己,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选择爱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意味着祸福相依,意味着,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会陪伴到底?
所以……真的是她错了吗?
在她晃神的当下,半空中的黑雾却渐渐消失了,与其说是被红光压制,不如说是被那红光吞噬了。她看到满天血光中那熟悉的眼神正渐渐失去原先的清澈,她看到她,瘦弱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下一刻便要摔倒在地。
“你若恨她,便大大方方去恨,无谓否认从前的情意——我以为,爱与恨,其实并不矛盾。”
那声音,沐槿衣,再次冷冷开口。
酹月偏着脸颊,努力地在一片夺目的血光中寻找那个能够看见她内心的女人。然而,徒劳。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否认你对她的感情,她告诉她,你从未爱过她,你将她逼上绝路,看到她疯狂的样子,你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除魔卫道,摒弃俗念,你告诉自己,这才是你正确的活法。这千年来,你封印自己,不去思考也不去缅怀,我只问你,如今你再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