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尘仿佛没在意他的话,轻轻地推开他坐起来:
“小翠啊,来更衣……”
“大人?”
“小翠呢?侍书……更衣,我要进宫。”
劝不住他的执着,萧允唤来下人替他梳洗更衣,套上繁复的华服,抱上那架四乘的马车,向着宫城驶去。
熏风殿内,掌礼太监依照皇家最高规制,为皌连景袤换上肃穆的衮袍,戴上黑玉的冕冠,装扮一如生前的模样。
“这是做什么!”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喝,夏轻尘跌跌撞撞地冲上殿来,一把扯下梁上的素纱帷幔,一眼看见了榻上毫无生机的面孔,整个人好似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下一刻,皌连景焰闻讯赶来,随行而至的王府侍卫,把住大殿门口,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
然而夏轻尘无视所有人的存在,缓缓迈动沉重的脚,一步一步走向龙榻。四周的奴婢退了开来,他慢慢坐上了龙榻,俯身捧起往昔熟悉的面容。空洞的眼中,没有悲伤,而颤抖的唇中,缓缓滴下鲜红的血。
“少傅……”试探性地一声轻呼。只见夏轻尘身体猛摇了两下,瞪大了两眼,含着血的口中,缓缓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硬冲进殿来的萧允看见眼前的一幕,惊在当场。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真的被吓到了。”夏轻尘眼中的悲伤一扫而空,窝在皌连景袤的身上喘着气说“你竟然这样吓我,让所有人一起骗我,吓死我了……我知道错了,阿袤,我把事情都了解了。你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好吗……这次回来,我再也不离开你了……阿袤……”夏轻尘起身,捧着他的脸笑道“呵呵,还装……快起来吧,再装就该惊动别人了……你起来啊,你怎么了?你不再理我了吗?阿袤,阿袤你怎么了?”
“少傅大人,主上已经驾崩,请大人节哀……”更衣太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夏轻尘听了之后一愣,凑近了脸看他,嘴角的血滴死寂的脸上。他抬手去擦,却擦出一道血污来。这时他突然暴怒而起,一脚将面前的司礼监给踹倒“你们好大的胆!竟敢诅咒主上!来人!给我拖下去!”
“少傅,少傅大人请节哀。主上他已经归天了,让奴婢们等送主上最后一程!”
“反了!都反了!全都不想活了!”夏轻尘唰地一声抽出龙案边的敛波剑,一剑将更衣太监的头给砍了下去,殿内奴婢顿时惊叫起来,连滚带爬地逃窜起来“让你们骗我,让你们骗我!都滚,都给我滚!看我失宠了,你们就合着伙欺负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夏轻尘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举着剑在熏风殿里狂砍狂劈起来。
“大人,别这样……别这样,你会伤了自己,啊——”萧允从身后抱住他,却被他一剑刺中大腿,痛得跪倒在地,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抱住他的大腿“大人,别这样,你要撑住,你要撑住啊……”
“啊——”夏轻尘大吼一声,挣掉了发冠,一脚踩在萧允的伤口上,将他狠狠踹倒在地,披头散发地追着逃窜的宫女砍了起来“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咳……咳……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让你们骗我,让你们欺负我……我还没失宠,我还没失宠,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
夏轻尘号叫着吓跑了身边的人,他回身看看空荡荡的四周,突然一剑劈向皌连景袤的尸体。
“大人!”
“保护龙体!”
萧允和皌连景焰同时出声,殿外武士一涌而入,帮着萧允将夏轻尘挡住拖了下地。
“啊——啊——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大人,求你了,萧允求你了。你别这样,别这样啊……”萧允用力搂住他的肢体,苦苦哀求。
“放开我——阿袤是我的,阿袤是我的——让我过去——放开我——啊——”夏轻尘嚎出破碎的声音,嗓子里不断咳出鲜血。手中的剑被萧允夺下,他挥舞着手,抓伤了好几个人,最后体力不支地昏死过去。
皌连景焰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内心充满了惊诧与疑惑。他设想了种种见面的情形与对策,却想不到夏轻尘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心有不忍地走上前去,轻轻擦了擦夏轻尘脸上的血:
“送少傅回府休养,让太医随行诊治。”
轻轻一挥手,周遭武士撤下。萧允独自抱起夏轻尘,一瘸一拐地出了熏风殿。皌连景焰看了一眼榻上,眼光顿时降至冰点:
“把这儿重新收拾好,耽误了时辰,本王要你们脑袋。”
说完,他留下一堆善后的宫女太监,扬长而去。
而在朝阳殿内,反复演习登基大典的皌连荣珍,因为不堪疲惫,坐在地毯上哇哇大哭起来。皌连景焰本就心乱,听见哭声,顿时火冒三丈。
“哭什么!还嫌悲伤不够吗!”
“回……回王爷。龙主登基,御座之前要走九九八十一步,大皇子年幼,走了几次就累了,所以……所以……”
“那是走好了没有啊?”
“回王爷……还……还没有……”
“我让你们教导大皇子走步,你教不成,却让他哭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拖下去!全都拖下去!”恼怒地一摔茶杯,房内的礼仪太监被拖了下去,而皌连荣珍也早已被吓得噤了声,满脸泪水地缩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