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了一周,那些投来的眼光似乎都隐含着一丝责备,顿时令雪莉觉得天旋地转般的恶心难受,她扶椅子坐下,重喘着气,心潮翻涌的更加厉害。
这些人都疯了吗?居然同情一个下三流的情妇!他们真是疯了,疯了,同泰奥一起疯了!不……不行,她必须扭转,她必须把他拉回来,不然后果会非常可怕非常可怕。
…………
——金剪刀,青丝发,香墨蛮笺亲扎。和粉泪,一时封,此情千万重。
五岁时,她第一次偷偷翻出了妈妈的粉蓝色日记本,在第一页,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首《更漏子》。好学懂事的她已经能认完里面的每一个字,却不懂意思。隐约中,那句“和粉泪”,让她心中升起酸涩的感觉,想着,妈妈总爱望着东方,哀怨凄楚地流泪的原因,或许就在这句子里吧!
那天她也被母亲当场抓到,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那是长那么大,从来都对她温柔而冷淡的母亲,第一次打她。所以,她深深地记下了那首诗。
“妈妈……”
母亲还是穿着那件轻柔的像白云似的裙子,静静的站在东升的阳光下,雪白雪白的脸,被光稀薄得好似随时都会化去,淡淡的笑着,那是一种解脱的、幸福的笑容。
——送到欧亚边境上,让她自生自灭。
她终于了解,母亲为什么总是独自一人对着东升的太阳落泪,为什么总是吝啬于施舍给她一个笑容,为什么总是跟父亲格格不入,为什么自己努力做到最好也无法博得她的一句赞美和些许关爱?
她一直是讨厌母亲的眼泪,那代表懦弱、认输,幸福应该自己努力争取的啊!所以她要笑,一直笑,不管输赢,她都不要流下认输的眼泪。
——她只是一个亚国俘虏,三等公民!
——送到欧亚边境上,让她自生自灭。
可是,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时,才知道要再挤出一个笑容来,是多么困难。心碎成灰,一切都是去颜色,她的世界灰暗无光,只想解脱。
——和粉泪,一时封,此情千万重。
一滴泪,千万重,重如女人等爱的生命。每一颗,都是女人的心血凝成,这一生,又有多少了一位男人付之东流的?
不哭,她绝对不哭,她不要对他认输,更不要对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认输。可是……
“妈妈……”
好累,好痛,好难,好……无力,好像跟妈妈一起走,不想回去那个世界,那个有他的世界,让她好累啊!
每天每天,被他吻醒时要努力抗拒他的热情,好难;每一次,被他抱紧要抗拒他的体温,好难;他无视女王,给她喂食时的温柔关切,无法不虚荣;他冲进医疗室里,醋气掀天的抱她回屋里时,无法不渴望;他不管腿被鳄鱼咬断,也要救她时,那深深的震撼……他看她的眼神,他的关心,他的宠溺,让她既期待,又矛盾痛苦。
——你,和伊卡菲尔,对我来说都是绝对不可替代的人。
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随时都可以替代的情妇罢了。她努力挣扎抗拒,不想陷进去啊,那一刻,才知道其实她已经陷得很深很深……很深了。
一次又一次挣扎,理智都被悸动、感动,灵魂深处的颤动,给抹去了,他对她的特别,特别得超过了对女王的重视时的虚荣感,开始肆无忌惮地撑大她对他的渴望和期待啊!
他真的是一个致命的魔鬼!
——送到欧亚边境上,让她自生自灭。
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将她打落悬崖,坠入地狱,万劫不复。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那么爱他了?当他为她跳崖斗鳄鱼开始的吗?还是看到他独自静坐黑暗,看着焚城的罪恶时?
会心疼他。悄悄地,心疼他每日只能休息那么一点时间;心疼他腿骨尽碎都不能好好休息,成堆的公务要处理;心疼他独自一人喝酒;心疼他只能在无人的时候流露的一丝悲伤和无奈;心疼他被别人指责辱骂,那比自己被骂被侮辱,还要难过痛过千万倍……心疼他,只因为他也只是一个需要温暖的男人。
因为爱,所以心疼。心疼他宁愿委屈自己的心。爱她,宁愿放弃自由,就算被这样束缚着,也开始变得心甘情愿了。
——童童,我要你的灵魂,我要你心甘情愿。
魔鬼啊,在沙滩的那一夜,你已经拨动了我灵魂的心弦,那一眼,是身体与爱的共振。我一次次的逃跑,抗拒,结果都是徒劳。
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仰首企盼,花心掬出的泪,都是我卑微的爱。
可是,魔鬼啊,你懂么?
你已经掌握了我的心,你已经得到我的心甘情愿,只是为了像现在这样狠狠地无情丢弃吗?
“楚大夫,她的心跳越来越弱了?”
“血袋里还有血,怎么回事,血压又在下降?”
“楚大夫,她又在出血了……”
手术台前,一个主治大夫,三个副手,六个护士,无一不是手染鲜血,满额大汗,焦急的注视着手术台上,生命特征越来越微弱的小女人。
而一直站在透明玻璃墙后,观察室里的男人,拳头越握越紧。他怕自己又忍不住对着医生大吼大叫扰乱了手术,才进了隔壁的观察室。可是听着喇叭里传来的急救声音,他额头的青筋哧哧的跳动,焦躁的来回踱步,若不这样做,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