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都是如此,城中百姓更不必说。
将领定了定心神,快步回去,不多时,为陈驭空找来一件崭新的黑色长袍。
陈驭空随手在身上一披,腰带也不系紧,任由宽敞的衣袍在东风中骀荡。
男人还给他买了双新鞋,一顶新的发冠。陈驭空没换。
他潦草地行了半生,就是这幅憔悴的面貌,不必装扮出那么光鲜的模样。
从对方手上接来一壶烈酒,仰头喝了几口,不料烈酒割喉,被呛得直咳嗽。
空气里酒香四溢,与残春里最后那抹柔婉的风一道,熏得人迷醉不醒。
倾风也想喝杯壮行酒,叫陈驭空推挡开了。
不管短短功夫,少元山的妖兵又聚集起来。
这会的妖将不急着进犯,悠然留在原地整顿军务。大军意欲攻城,直抵京师,自不将目标放在一两个陈驭空身上。
陈驭空将酒壶一抛,感觉素日的疲惫已被清扫出去,对那将领道:“等我死了你再来,现下别站在这里碍我的事。”
将领看着陈驭空洒脱立在风中,又听他将“死”轻巧地挂在嘴边,那缺位了的悲怆总算是回来了,堵在胸口难以成言。
“陈先生……”
陈驭空挥手一掌,拍在他胸前的铁甲上,用巧劲将人轰到远处,只觉他太过烦人。
“陈驭空!”
高空一声厉喝,带着浓稠的怨恨,刮过了玉坤的城楼。
那妖将身后展着翅膀,隔着尚有一里多距离,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术,与他们叫阵道:
“左右到头来,又是你们陈氏迎战,其余人躲在城里龟缩不出。莫非人境除了你们陈氏,全是孬种?!”
“凭你一人如何能挡我万人大军?不如跪下磕头,归顺于我!以免铁蹄碾碎你的尸骨,连血肉都不留!”
“你乖乖跪下,我准你死个痛快!也给你留个体面。否则将你押在阵前,刀刀片下你的肉,哈哈,你猜,里面那帮龟孙会不会为你出战?”
“至于你边上那个小畜生,等我废了她手脚,可以姑且留她一命。”
倾风手上的剑在发烫,抬手平指,不见惊惧,唯有豁然的慷慨,跃跃欲试道:“师叔,你的一剑要出了吗?出手时告知一声,我跟在你身后,好好瞻仰。”
陈驭空一手按住她的剑锋,轻轻往下压了压,忽然道:“我父亲将继焰传给陈冀的时候,我是很不服气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倾风,笑说:“这把剑是我父亲曾经用过的佩剑。重明继焰,一如我陈氏卫国之心,代代继传,明明无尽。出行去玉坤前,我父亲把陈冀留了下来,虽未想到此行会没有归期,可也预料到九死一生的结局,想给人境多留道火种,以续我陈氏焰火。”
倾风垂眸看向继焰,心道难怪陈冀如此宝贝,打架时都不常出鞘,光抱在怀里给人看看。
陈驭空说:“现下交托给你,我很放心。”
倾风想说,还不算交托给她,陈冀不过是借她暂用而已。此役过后,不定还得劳烦陈疏阔将剑交还。太煞风景,忍住了只点头。
倾风迫不及待地道:“师叔,你怎么还不教我蜉蝣?疏阔师叔说你可以。我的最后一剑还等着你呢。”
“我可以,你不可以。”陈驭空古怪地看着她,“你连别的遗泽都领悟不了,自然也领悟不了蜉蝣。”
倾风自陈疏阔提过一嘴后,便悄悄做了一晚上的美梦,此刻骤然梦碎,心痛道:“什么?!”
陈驭空问:“你知道何为蜉蝣吗?”
倾风看林别叙一眼,滚瓜烂熟地道:“一只蜉蝣落在将死的白泽脑门上,白泽怜悯它短寿,向它传道,不想蜉蝣真的领悟出天地真意,转瞬身死,但留有遗泽传于后世。”
陈驭空抽抽嘴角,说:“……大差不差吧。”
这不学无术的家伙,怎能将陈氏的根源讲得如此没有排面。
还是自家人,不好教训。
陈驭空说:“虽说是得道,但蜉蝣不同于其它大妖,妖力极为低微,隐匿于天道,人族难以领悟。想要修炼出蜉蝣的遗泽,必须用蜉蝣的妖力在筋脉中牵引。”
“而蜉蝣的妖力,仅存于当年那只蜉蝣的尸首中,它与白泽的遗骨融为一体,如今在我手上。这个陈疏阔该同你说过。是以我被困妖域之后,世间再未出过蜉蝣的遗泽。”
倾风生怕错漏了那句话,边听边想,一脸深思地道:“跟疏阔师叔说得不大一样。他以为陈氏族人的遗泽,是直接从那尸首里获取的。”
陈驭空说:“不对。这是陈氏一族的隐秘,从不对外道明,谣言诸多,他也只是一知半解。我现下同你说的,是只有陈氏族长才知晓的事情,你以后记得转告陈冀。”
倾风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