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便淡淡的问道:“小姐,您是来上坟的。”李冬青道:“是的,那位杨杏园
先生的新坟,在什么地方?”那管理员将手一指,说道:“往西一拐弯,靠北的那
新坟就是。”李冬青道:“那就是了。劳你驾,请借四个碟子,一只香炉给我。”
管理员道:“您不是摆供品吗?碟子没有,只有饭碗,您对付着使吧!”李冬青道:
“真是没有,就将就罢。”管理员便叫了一个园丁拿了饭碗香炉,一块儿送到坟上
去。汽车夫要守汽车,不肯再向里走,李冬青只得将买的东西,自己拿着。走过一
条冬柳下的黄土便道,转过矮矮的一丛扁柏篱笆,早就看见雪白石碑的后面,一个
黄澄澄土堆的新冢。那碑上一行朱红涂的刻字,依旧是鲜艳夺目,老早就可以看清
楚,乃是“故文人杨君杏园之墓”。冢的紧邻,也有一堆老冢,一猜就着,这是梨
云的墓。李冬青走到墓边,将供品放在地上,手扶了碑,呆呆的站了一会。那个园
丁倒还好,给她将一蒲包鲜果都打开,分为四碗盛了。他问道:“小姐香炉有了,
你没带纸钱吗?要不要火。”李冬青道:“不用纸钱。你给我拿盒取灯来就行了。”
那园丁去了。
李冬青周围一望,倒是树木丛密,不过这树木的叶子,完全落了,刺猬似的,
许多秃枝儿纵横交加,伸张在半空里。树枝上露着两团大黑球,乃是鸟窠。树外半
天里,飘着几片淡黄的云彩。有风吹来,把树枝在半空里摇撼着,越发显得这天空
是十分萧瑟。李冬青低头一看,这一堆寸草不盖的黄土,对了这寒淡的长空,已觉
万分清凉,何况这黄土里面所埋的,正是自己平生的第一知己呢。这时柔肠寸断,
泪珠尽管直涌了出来。那园丁去不多久,已把火柴取来了。李冬青打开手绢包,将
一包香末放在香炉里。擦了火柴,将香末点上,然后把檀条一根一根插在里面。自
己倒退两步,站在草里,就对石碑鞠了三个躬。默然的一会,然后把四碗供果,一
炉檀香,一齐移到梨云这边坟上。也就对着石碑,鞠了一个躬。回头一看,不见园
丁,便叹了一口气道:“梨云妹妹,你们虽生而不能同衾,也就死已同穴了。你们
的家乡,都在江南,在这里很寂寞的,然而你们是一对儿,比他人又好些了。”呆
呆的又站了一会,便绕着坟前坟后,看了一番,不知不觉的,又走到杨杏园坟上。
将手扶着碑,偏了头对碑说道:“大哥,后天我就回去,今生怕不能再有机会祭你
的坟了。我现在虽看不见你,还看得见盖着你的土,我们相去,还不到一丈路,以
后就算了。我今天带了一个照相机来,把你的坟摄了影去,我带回南,以后我就对
着这坟的相片,和你本人相片来祭你了。”说毕,在手绢包里,取出个折叠的小照
相机,退在一丈以外,先对杨杏园的墓,左右照了两张相片。照完之后,又稍远两
步,把杨杏园和梨云两个人的坟墓,一块儿照了进去。自己总不放心照得很好,因
此把镜箱子里所有的半打干片,完全摄去。正在这时,忽听见叽呱叽呱几声凄惨的
声音。抬头看时,有一群断断续续的归鸦扇着翅膀,喳喳作声,掠空而过。因为这
一抬头,看见那轮黄日,已偏到西天去了。原来几片似有如无的淡云,复又由黄变
成了红色。
李冬青出城的时候,本来就不早,加上在街上分头一买东西,把工夫耽搁多了,
所以到了这义地里,时间已经显得很迟。这时她一见夕阳半天,余霞欲暗,分明是
快黑了。自己对这故人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