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一阵的雨点洒在树叶上,哗啦哗啦作响,让人听了,心里更加凄惨。史科莲哼
了两声,便坐了起来,扶着床柱,就想要走。老妈子看见,便道:“史小姐,你躺
躺罢,你哭得晕过去了,这就好了吗?”史科莲道:“不要紧的。”于是扶着壁子
走,一步一步走到间壁屋子里来。史老太太睡床,已下了帐子,用一床被将她盖了,
脸上另盖着一块红手巾。床面前,摆了一张茶几。茶几上一对烛台,插上两校高大
的白蜡。有一个小磁香炉,斜插着一束信香,一口大瓦盆烧满着纸钱灰,将屋子里
酿成一种奇异的气味。史科莲一眼看见老太太那个绿色的眼镜盒子,还挂在壁上,
便伏到老太太床脚头,又放声哭了起来。她就是这样停了又哭,哭了又停,足闹了
两天两夜。余家因为官场中人,虽然是个外老太太,也不能不照俗例办丧事。一直
到送三之后,史科莲才不是那样混哭。然而嗓子哑了,眼睛也肿了,人更是瘦得黄
黄的,一点血色没有。混一下子,便是头七。过了头七,余家便不能让棺材停在家
里,次日就出殡,将灵柩停在道泉寺。余家并无多人送殡,只派余佛香姊妹,共坐
一辆汽车前来。灵柩在庙里安妥当了,史科莲又是一头大哭,哭得人又晕过去。余
瑞香看得她伤感过甚,已经有了病,便自行作主,送她到美国医院去医治。
第八十三回 柳暗花明数言铸大错 天空地阔一别走飘蓬
史科莲原不是内症,在医院住了三天,病也就好了。因为依着看护妇的吩咐,
要在院子里散散步。就走出来,倚着栏杆站立了一会。只看见杨杏园穿了一件深蓝
色的湖绉夹袍,戴了呢帽,慢慢的由上面诊病室出来,因此就远远的叫了一声。杨
杏园见是史科莲,走上前来便问道:“密斯史也看病吗?我看你这样子,病象很重
呢。”史科莲道:“没有什么病,可是家祖母去世了。”说到这里,嗓子一哽,便
无法说下去。杨杏园道:“什么?老太太去世了。”史科莲道:“今天已去世十几
天了。我觉得她老人家很可怜。而且她老人家一去世,我越是六亲无靠,怎样不伤
心?是我表姐作主,一定要送我到医院里来。依着我,倒不如死了干净。”杨杏园
一想,她真成了毫无牵挂的孤独者了。听她说,也未免黯然。低着头,连顿两下脚,
连说了两个“咳”字。杨杏园不说话,史科莲更是不能说话,于是两个人对立着半
天,也没有作声,静静的,默默的,彼此相望着。望得久了,倒是史科莲想起一句
话,问道:“杨先生怎样还到医院里来,病体没有见好吗?”杨杏园道:“病是好
一点,但是身体老没有复元,一点精神没有。现在我是每天到这里来看一趟病,密
斯史身体怎么样?不要紧吗?”史科莲道:“要紧不要紧,那成什么问题。就是一
病不起,也不过多花亲戚一副棺材钱。”杨杏园微笑道:“老人家这大年纪寿终正
寝,这也是正当的归宿,没有什么可伤的。密斯史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嗐!像我这
样的人,有了白发高堂,不能事奉。反是常常闹病,让千里迢迢的老母挂心,更是
罪该万死了。”史科莲道:“男子志在四方,这也不算什么恨事。杨先生办事,是
肯负责任,若是能请一个月半个月的假,回乡去一趟,就可以和老太太见面了。象
我呢,现在睁开眼望望,谁是我一个亲近的人。”两个人站着,你劝我几句,我劝
你几句,话越说越长,整整的谈了一个钟头。看护妇却走到史科莲身后,轻轻的说
道:“密斯史,你站得太久了,进去休息休息罢。”史科莲被她一说,倒红了脸,
便道:“我并不疲倦。”看护妇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