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家庭束缚,我以为比起老前辈就解放得多了。譬如看小说,什么《聊斋》、《西
厢》,从前男子都不许看的,不要说这样明白的浅显的《红楼梦》了。现在不但男
子可以自由的看,女子也可以自由的看,这不算是解放吗?”蒋淑英笑说:“其实
人学好学歹,还是看他性情如何,一两部小说,决不会把一个人教坏的。”洪慕修
道:“你不要说这话。”说到这里,昂头望着天花板,咬着嘴唇皮,笑了一笑。然
后说道:“不瞒你说,我本来就是一个老实孩子,自从看了这些爱情小说以后,不
知道的也就知道了。后来遇见她,”说着,手望床上一指道:“就把小说上所得的
教训,慢慢地试验起来了。”蒋淑英听他所说的话,太露骨了些,只是对着微笑而
已,没有说什么。洪慕修又问道:“二妹,你看这《红楼梦》,是一部好小说呢,
是一部坏小说呢?”蒋淑英笑道:“在好人眼里看了,是好小说,在坏人眼里看了,
也就是坏小说。”洪慕修将手一拍道:“二妹说的话真对,你真有文学和艺术的眼
光。”蒋淑英心里想,你又是这样胡恭维人。学一句话,何至于有文学眼光,又何
至于有艺术眼光。洪慕修见蒋淑英含着微笑,以为自己的话,恭维上了。又道:
“二妹,你的文学天才很好,为什么要进职业学校,去学那些手工?”蒋淑英道:
“我有什么文学天才,连给朋友的信,都不敢写呢。姐夫你这话不是骂我吗?象我
们学了一种职业,将来多少有点自立的本能,可以弄一碗饭吃。学了文学,又不能
作一点事,反而把一个人,弄成柔懦无能的女子,那是害了自己了。”洪慕修笑道:
“二妹,你还要怕没有现成的饭吃。要自食其力吗?”洪慕修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蒋淑英已经是懂了。却故意不解,笑道:“不自食其力,天上还会掉饭下来吃吗?”
洪慕修道:“我是常常和你姐姐提到的,一定要和你找一个很合意的终身……”。
蒋淑英听他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走到床面前,对床上问道:“姐姐,你要茶喝
吗?”蒋静英睡得糊里糊涂的,摇了几摇头,口里随便的答应道:“不喝。”洪慕
修这算碰了一个橡皮钉子,自然不好接着往下说,但是就此停住,一个字不提,也
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抬头看了一看壁上的小挂钟,说道:“呀!一点钟了。二妹要
睡了吧?在学校里应该是已睡一觉醒了。”蒋淑英道:“不忙,我还等她醒清楚了,
要给药水她喝呢。”洪慕修笑着拱拱手道:“那就偏劳了。那桌上玻璃缸里,有饼
干,也有鸡蛋糕,你饿了,可以自己拿着吃。”蒋淑英嫌他纠缠,便道:“你请便
罢,不要客气。”洪慕修只得走出去了。
自这天起,蒋淑英便住在洪家。无奈蒋静英的病,一天重似一天,洪慕修不能
让她走。洪慕修虽在部里当了一个秘书,不算穷,但是他的家庭组织,很是简单。
就是一个车夫,一个听差,一个乳妈,一个老妈子。平常小南儿跟乳妈在一边,就
是他夫妻两人吃饭。一大半的菜,还是由太太自己下厨。现在蒋淑英来了,是她每
天和洪慕修同餐。她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因此每餐的菜,也由她手弄,不愿经老妈
子一手做成。一天蒋淑英将做的菜端上桌来,洪慕修看见笑道:“我真不过意,要
二妹这样受累。”蒋淑英道:“姐夫怎样陡然客气起来了?我们又不是外人,怎样
提得到受累两个字?”洪慕修道:“怎样不是受累,你在学校里,还要干这个吗?”
蒋淑英道:“我这是帮姐姐的忙呢。设若你府上没有用人,我能看着厨房里不煽火
吗?”洪慕修道:“二妹说得有理,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