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房门关上。蒋淑英道:“屋子里还不安好炉子,今夜里恐怕有些冷了。我今天盖
的是一床新被,你和我一床睡,好不好?”史科莲笑道:“你早就说着有一床新被,
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走过来看时,却是一条黄绫子的被面,滚着墨绿花辫。被
里是白色绒布的,又软又厚。蒋淑英早铺好了,竟是盖掩了满床。史科莲道:“你
一个人为什么盖这大的被?”蒋淑英道:“这原不是我的被。”史科莲笑道:“你
这倒好,还没有结婚,先同盖着一床被了。”蒋淑英捏着拳头,竖起手来,就要打
她。这里手还没有伸出去,房门扑通一下,十几只皮底鞋,顿着地板直响,一窝蜂
似的进来四五个同学,口里都嚷着“好冷”。她们两个人,只好把刚才说的话,一
齐丢下。大家谈了一会,外面已经打了就寝的铃。蒋淑英笑着赶快就脱衣服,往被
服里一钻。口里喊道:“密斯史你还不来睡吗?一会要灭电灯了。”史科莲道:
“我赶着要缝几针呢。网篮里我还有一枝洋烛,电灯灭了,我不会点蜡吗?”一句
话没说完,同寝室的人,眼前一黑,电灯灭了。史科莲摸索着把洋烛点了,放在窗
台上,依旧缝那件袄子。蒋淑英就喊道:“死鬼!今天天气冷,要你一床睡,你倒
搭起架子来。”史科莲道:“你等一等,我一会就来。”蒋淑英在被窝里滚着翻了
一个身,口里说道:“你不来就罢。”也就不作声了。先是同寝室的,你一言,我
一语,还有人说话,后来慢慢的都沉静了。
史科莲在烛影之下,低头做事,渐渐听到微细的鼻息声。偶然一抬头一看,玻
璃窗外的屋瓦上,有浓厚的月色。把脸凑着玻璃上看时,又不是天色漆黑,又没有
月亮,正是落下来的雪,积成一片白了。仿仿佛佛听到院子里,有一种瑟瑟之声,
如细风吹着树叶响一般。她想道:“这雪大概下得不小,不然,怎么会响起来呢?”
这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冷气,只觉扑在人身上,有些寒飕飕的。洋蜡的光焰,
摇摇不定。一个大屋子,只有这一点火光,未免昏沉沉的。手上拿着的针,竟会捏
不紧,掉得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史科莲一来是冷,二来一个人坐在这里,也很
孤寂,便也丢了事,钻到蒋淑英脚头来睡,自己坐得浑身如冷水洗了一般,这时睡
在这柔软温厚的被窝里,非常的舒适。自己只微微一转身,被服里仿佛有一阵粉香,
袭进鼻子来。史科莲便用脚敲着蒋淑英道:“这床被真过于考究,里面还洒了香水
哩。”蒋淑英睡得熟了,哪里知道,嘴里却哼了一阵。史科莲惦记着天下雪,明天
身上没有棉衣服,怎么出房门。心想着我祖母,一定也很念着我的。别人罢了,瑞
香姐姐,和我是极要好的,决不因为我穷,就不理我。我脱离你家,和你并没有翻
脸,你怎样也不来看我一看?如此说来,亲者自亲,疏者自疏,久后见人心,一点
不错了。我幸得有个杨杏园接济我,若是不然,我岂不要冷死吗?蒋淑英她常常自
悲身世,她还有叔叔,有情人可以帮助她,我呢?正想到蒋淑英的事,只听见她一
个人在被窝里,忽然格格的笑将起来。文科莲道:“原来你没有睡着呀。你笑什么?”
但是蒋淑英并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她又格格的笑,说道:“别闹,再要闹我可恼
了。”史科莲道:“你见鬼,我身也没翻,谁和你闹了?”蒋淑英道:“你把那一
枝花,折下来,让我带回去。”史科莲这才明白,原来她是说梦话呢。今天这东西
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和她的情人玩疯了,所以到了晚上,还是说梦话。我看她虽受家
庭的压迫,但是她爱情的生活,却很是甜蜜,两下比将起来,也足可以补偿她的损
失。我真不想好到什么程度,只要能有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