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家说净土,仍然归于禅宗,除去信愿,果真能依照去做(即念佛),也可以开悟。然而没有断除惑业,想要了生死,那是梦也梦不着的。
以凡夫往生,由信愿感佛,故能仗佛慈力,带业往生。今既不生信愿,又将佛一一说归自心,何由感佛。感应不符,则生自生,佛自佛,以横超法,作竖出用,其得益浅而受损深,不可不知。
因为凡夫往生,是由于有信愿之心感佛,所以能仗佛慈力,带业往生。现在既然不生信愿之心,又将佛全部归于自心,哪里能感应佛呢?不符合感应道交,那么众生还是众生,佛还是佛。将横超的法门,借用来修竖出的法门,得到的利益很浅而受到的损害很深,不可以不知道啊。
得益者,依彼所说,亦能开悟,受损者,既去信愿,则无由仗佛慈力。吾故曰,真修净土人,用不得禅家开示,以法门宗旨不同故,祈为慧察。如不以为然,请求之大通家,庶可契汝心志矣,光固不执着也。
得到的利益是什么呢?如果依靠他的说法去修持,也能开悟。受到的损失是什么呢?既然除去信愿,那就没有办法仰仗佛的慈悲愿力了。所以我说:真正修行净土法门的人,不能听受禅家的开示,这是因为法门的宗旨不相同的缘故,祈望你以智慧体察。如果不以为然,请你去求问大通家,就可契合你的心志了,我自然是不会执着的。复汤昌宏居士书
接手书,不胜感愧,光何人斯,何堪如是过誉耶。虽然,同病者相怜,固不得不各道衷曲也。
接到你的信,非常感激惭愧,我是什么人,哪能担当如此过份的赞誉呢!虽然如此,同病的人互相怜悯,自然也不得不各自说说心里话。
今之学圣贤者,但学其文言而已,于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处,盖忽略不究,此举世学人之病根,非尔我一二人之病根也。既有此根,决定不能素位而行,决定随富贵贫贱威武之境,而为之淫与移屈也。
现今学习圣贤的人,只是学习他们的文章罢了,对于圣贤之所以成为圣贤的地方,一盖忽略不去研究,这是全天下学人的病根,不单是你我一两个人的病根。既然有这个病根,就决定不能够严格按自己所处的位置来行事,决定会随着富贵、贫贱、威武的外境,而被诱惑、动摇、屈服。
勿道今人,即宋儒之传圣人之心法者,于格物二字,尚未认清,况后人乎。欲明明德,不先格其心人欲之物,则明明德便是空谈。即学得文章盖世,固常在人欲中盘桓,何能不随境转乎哉。
不要说现今之人,即使是传承圣人心法的宋代大儒,对于“格物”二个字,尚且没有认清楚,何况后来的人呢?想要彰显美德,不先格除他内心中的物欲,那么“明明德”就是空谈。即使学得文章盖世,也还是常在人欲当中徘徊,哪能不随外境所转呢?
所云明明德,如证菩提,儒佛固无二致,及学孔学佛,理不外大学一章等语。盖是以明白人,强作糊涂,欲试印光于此有分晓否。
你说“明明德”如同“证菩提”,儒佛没有二样,以及学习孔子和学习佛法,道理都不超出《大学》第一章当中的话语。这是明白人故意装作糊涂,想要试探我对此有没有分辩清楚吗?
有则可证阁下之明见,无则将欲发挥其所以然之至意耳。然既是同病相怜,何妨各道苦况,聊以舒其抑郁而已。
如果确实是装糊涂,就可以证明阁下你的高明见解。没有装糊涂,那我就将要发挥其中所以然的深远意义。然而既然是同病相怜,又何妨各自述说苦况,姑且以此来舒发心中的抑郁啊。
儒佛之本体,固无二致。儒佛之工夫,浅而论之,亦颇相同,深而论之,则天地悬殊。何以言之,儒以诚为本,佛以觉为宗。诚即明德,由诚起明,因明致诚,则诚明合一,即明明德。
儒佛的本体,固然没有二样。儒佛的工夫,浅显来说,也很是相同;深入来讨论,就天地悬殊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儒家以诚为根本,佛法以觉为宗旨。诚就是明德,由于诚生起明(修持)的行为,因为明(修持)达到诚的境界,然后诚明合一,这就是明明德。
觉有本觉,始觉,由本觉而起始觉,由始觉以证本觉,始本合一,则成佛。本觉即诚,始觉即明,如此说去,儒佛了无二致。
觉有本觉、始觉。由本觉而生起始觉,由始觉来证得本觉,最终始觉本觉合一,就成佛了。本觉就是诚,始觉就是明(修持),如此说来,儒佛没有两样。
阁下所谓学孔学佛,理不外大学一章者,乃决定无疑之语,此浅而论之也。至于发挥其修证工夫浅深次第,则本虽同,而所证所到,大有不同也。
您所说的“学孔学佛,理不外大学一章”,是决定无疑的话语,这是从浅显的方面来说的。至于要发挥其中修证工夫的浅深次第,那么儒佛本体虽同,而所证得、所到达的境界,就大有不同。
儒者能明明德,为能如佛之三惑圆断,二严悉备乎。为如证法身菩萨之分破无明,分见佛性乎。为如声闻缘觉之断尽见思二惑乎。三者唯声闻断见思最为卑下,然已得六通自在,故紫柏云,若能直下忘情,山壁由之直度。
儒家学人明明德之后,能够如佛陀一样,见思、尘沙、无明三种烦惑圆满断除,福德智慧二种庄严全都具备吗?还是像证得法身的大菩萨一样,能够分破无明,分见佛性呢?或是像声闻缘觉一样能够断尽见思二惑呢?三者当中,声闻断除见思惑,是最卑下的成果,然而也已经得到六种神通自在。所以紫柏大师说:“若能直下忘情,山壁由之直度。”(如果能当下断除凡情,悬崖峭壁可以直接登上)
初果尚七生天上,七反人间,而其道力,任运不犯杀戒,故凡所至处,虫自离开,所谓初果耕地,虫离四寸,况二三四果乎。
要达成初果尚且要七生天上,七反人间,而凭借他的道力,随意所行都不会犯杀戒,所以凡是他所到之处,虫蚁自动离开,就是所谓的:初果耕地,虫离四寸。更何况二、三、四果呢?
儒教中学者且置,即以圣人言之,其圣人固多大权示现,则本且勿论。若据迹说,恐未能与见思净尽者比,况破无明证法性之四十一位法身大士乎。
儒教当中的学人暂且不说,即使以儒家圣人来说,其中的圣人固然大多是大菩萨示现的,他的“本”(真实境界)暂且不论。如果只根据“迹”(示现的行迹)来说,恐怕不能与见思惑都断尽的声闻缘觉相比,何况是破除无明,分证法性的四十一位法身大士呢?
即谓明其明德,堪与破无明者比肩,然破无明者,有四十一位,为与最初之初住比肩耶,为与最后之等觉比肩耶。即与最后之等觉比肩,尚于明德未明至乎其极,直待再破一分无明,方可谓为诚明合一,始本无二耳。
即便说,儒家明明德的境界,能与破无明的菩萨相并列。然而破无明的菩萨,有四十一阶位,是与最初的初住位菩萨并列呢?还是与最后的等觉菩萨并列呢?即使是与最后的等觉菩萨并列,尚且对于明德还没有明到极点,要等待再破一分无明,才可说是诚明合一,始觉本觉无二。
吾故曰,体同而发挥工夫证到不同也。世人闻同,即谓儒教全摄佛教。闻异,即谓佛教全非儒教。不知其同而不同,不同而同之所以然。故致纷纷诤论,各护门庭,各失佛菩萨圣人治世度人之本心也,可不哀哉。
所以我说:儒佛二家,本体相同,而发挥的工夫,证到的境界不同。世间人听到相同,就认为儒教完全统摄了佛教。听到有异,就认为佛教完全不同于儒教。殊不知二者同而不同,不同而同的所以然。所以就纷纷争论不休,各护自己的门庭,各各都失掉了佛菩萨圣人,治世度人的本心,实在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