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轻时候就羡慕人家有个绿绸子棉袄,从刚结婚就不停地想,五十岁也没有实现。当她能顾得上给自己做那么一件的时候,早过时了,没有人穿了,她岁数大了皱纹爬满脸颊身材也走形,穿上也不复当年了。
我们这儿的时装厂处理一批布料,我爸买了一匹,因为便宜,三毛五一米,灰不灰蓝不蓝的,他俩一人做了一身衣服,那是结婚三十多年第一次。
为了贴补家用,我妈养鸡,卖冰棍,捡破烂,每天劳碌奔波,可是她从来不给自己做顿好的,她把最好的给爸爸。
给爸爸炒两个鸡蛋,打一升啤酒,冲勺麦乳精,告诉我们爸爸操心劳力是一家之主。
唉,如今我妈躺在那里,壮硕的身体瘦了很多,浮肿,苍白,涣散,样子非常吓人。
有时候我大哥要视频看看我妈,我都赶紧堵上不让我妈看见小窗口里的她自己。
她全身上下眼见的馕浮着,仿佛灵魂随时都能散逸而出。
我妈命不久矣了,这是必然的。
所幸,大哥提前赶了回来,小熊嘟嘟也都回来了。
那时候正是疫情全封闭期间,我和小洪都被关在单位里面。
我给二哥打过几次电话,告诉他我被封在单位,问妈的情况,问家里有没有菜吃,我二哥永远冷冷一句话:“咱妈我看着呢,不用你管!”
我心里很不忿,哼,我们去不了看妈,他这又心里不平衡了!
封闭第十八天的时候,我看见大哥在我们仨群里问二哥:“咱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二哥道:“还是眼睛凝视,头脚都肿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有排尿,喘气困难。”
我的头轰地一下,妈这样了,我这个畜生二哥居然不跟我说只给大哥打电话!
赶快给大哥打电话问情况。
大哥说:“你赶快跟领导说明情况,看样子咱妈是挺不过去了!我上午听说这个事也已经打了报告了。”
那么,我妈真的就要没有了吗?
我跟小洪赶快打报告跟领导请求审核。
等待期间,我担心我妈情况紧急,给我妈楼上的张姐打个电话,拜托她能去我妈那儿照看一下,我怕我二哥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通过层层汇报审批,终于回家了!
我妈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并不像二哥说的那么严重,可是仿佛也阳了,喉咙里呼噜呼噜的痰响,尿液很少,呈茶褐色。
叫她,她也知道睁开眼睛,眼珠儿微微能动,可是漠然地,看我就像路人。
我二哥对我们满肚子怨气,他一个人哪儿也去不了,整整十八天,伺候我妈,真的不容易。
他眼睛看着窗户外面说:“行了,咱妈你俩也看见了,就这个样儿,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吧!前两天拉肚子,弄得满身都是,又洗又擦,也是我自己一个人伺候,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用麻烦你们了!”
我和小洪都不爱听他这话,又不是我们故意不来伺候。
我二哥冷着脸,扎煞着胳膊不用我们插手伺候我妈,我俩看他那样也不想再跟他拉扯,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