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你呢?你会看不起连和尚都来的妓女吗?”
“当然不会!”他大着嗓门,“其实我们——”
石彦生警觉,一个杯子扔过去,他中招。疼极,止话。
辉煌的房间中有一刹的静默。
不久各人回复了常态,继续玩乐。
那妓女以客人话语骤止,心中不悦:
“嗳,你们别瞧不起人!我们为了钱,只出卖自己,从来不会出卖兄弟朋友。”
她稍顿,又像公告天下地呓语:
“比起男人,女人清高多了!”
石彦生忙道:
“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
大伙乘机:
“那好,今儿我们谁也别走!”
几个人,各拥所好。只有郭敦,醉得最厉害,躺在席上,喃喃自语,困扰已久的问题又涌出来了。素无佛心,却入了空门,他迷乱地沉吟:
“唉,那观音……是男是女呢?想不通。为什么色不是色,色即是空?想不通。女人身体多么丰满,都是肉,怎会‘空’?还不如先色了再空,好歹也……”
石彦生大喝一声:
“你这厮,想不通就别想——”
红萼倚在他身畔,在数算:
“人生也不过七十。除了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只剩下五十……那五十中,又分了日夜,只剩下二十五……遇上刮风下雨,生病,危难,东奔西跑,还剩下多少好日子?……”
她瞅着他。
——还不如要眼前欢笑。
石彦生仰面干了酒:
“和你一起喝酒时,酒很好喝。”
她追问:
“怎么个好喝法?”
他苦苦思索,找个比喻。
“像——跟家人一起喝一样宽心。”
“哦?”她故意挑剔、记恨,“是‘兄弟姐妹’吧?”
女人总是记得被推拒的话。
他急了:
“不——”
一抬头,人已消失踪影。石彦生一怔,起立跌撞追去。
穿堂里不见,厢房的门都关上。不知她在哪一间。石彦生怅然若失,伫立空庭。
半晌,他走过去,把一扇又一扇的门推开,不管有人没人,有声没声。别的客人和妓女发出谩骂,或者取笑。
这一次,非要把她找回来。
他明白了,越是不要有情,越是深陷其中——因为在意。很多东西可以克制,但这是不可以的,人无能为力。
他终于推开了一扇门。
然后整个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