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在梦中的郭祈玉似是闻到了一股清雅的香粉味,霍的一下自梦中睁开眼时,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有身披狐白大氅的人携风带雪入了屋内。
面有绯色的郭祈玉斜斜望了一眼那人掩在大氅下的面容,复又浑身酥软躺回软塌上,耷拉着眼皮自顾自喝着酒,似乎对来人的今夜造访毫不意外。
郭祈玉的死讯是在第二日雪停时被传开的,彼时迟杳杳正在为自己的婚事头疼。
早朝时又是一如既往大臣门各自站队吹捧自己效忠的皇子贬低其他皇子的时间,本欲继续两耳不闻争执声,一心只想装透明的迟杳杳却冷不防被御史台参了一本。参她的缘由竟然是她同姜徐之的婚事乃是陛下亲口所赐,可是如今离大婚不足两月,她却不积极筹备实在是有负皇恩。
迟杳杳瞠目结舌看着御史台那个胡须发白,说一句话要喘三口气的中丞,还未来得及出言辩解,朝堂上向来吵的就差要动手掐架的一众文臣突然空前绝后的团结一致齐齐跪下去道:“臣等附议。”
“姜徐之,你说我这人人缘是不是特别差啊?今天御史台参了我一本之后,竟然没有一个朝臣为我站出来辩解的。”迟杳杳神色郁结揪着朝服上的花纹,目光扫到从他们身侧经过的三三两两朝臣,那些朝臣似是怕她秋后算账一般,纷纷躲的远远的。
“我和兵部侍郎不是为你辩解了么?”姜徐之温声笑答。
“姜徐之,你以为我不知道兵部侍郎是你的人。”迟杳杳抬头幽幽望着姜徐之,姜徐之尴尬笑笑,双手拢在袖中同她并肩前行,神态平和,“杳杳,你可知道为何今日御史台参你,朝中上下有一半的文臣皆附议?”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这些天在军中严肃军纪,打了他们的宝贝儿子金疙瘩孙子么?”
“可你打的不是几位朝臣的公子少爷,但凡送到你军中的,没被你打过的怕是没有吧?”
“可他们触发了军规,就该打啊!”杳杳理直气壮挑着眉望着姜徐之。
姜徐之无奈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望着她:“杳杳,水至清则无鱼。”
“你是想告诉我人至贱则无敌么?”
……
“好,那我问你,你既然觉得自己没做错,那你觉得今日为何陛下要准了御史台所参,给你特权让你大婚之前不必上朝呢?”刚才诸位大臣奏请之后,陛下便下了口谕,在大婚之前,除开十万火急之事迟杳杳可以不必来上朝可在府上安心筹备婚事。这道口谕,正面看是陛下体恤臣下筹备婚事的恩旨,可反面来看未尝不是兔死狗烹的先兆。如今边关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出现十万火急事情几率有多大呢?
“前些日子,礼部尚书奏请皇上立储之事,皇上明显已是默许了。如今诸位皇子私下各自在拉拢势力,你可知为何只有迟家门可罗雀?”
姜徐之向来是个极为克制的人,说话通常也是点到为止,像今日说的这般透彻,是迟杳杳认识他这么久来的第一次。迟杳杳面上微微怔愣,姜徐之宽厚的大掌覆在她手上,面色意味深长看着她,“杳杳,一个圈子中,人们最怕的不是和他一样的人,而是那个和他们格格不入的人。”
“而我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迟杳杳神色冷淡接下了姜徐之的话。缓缓自腰间取出一颗黑曜石随手一抛,黑曜石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重重落在层层雪堆里。她将被捂热的手自姜徐之掌心抽了出来,指了指跌在皑皑白雪中黑的格外醒目的黑曜石。“姜徐之,你明日上朝时来这里帮我看看,看这颗黑曜石有没有变成白色。”
“杳杳……”
“我先回府了。”迟杳杳不再给姜徐之开口的机会,径自转身朝宫门后走去。周遭三三两两的朝臣见迟杳杳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纷纷退避三舍。
迟杳杳面若霜雪自宫门口出来,远远便看到迟叔面色焦急在那儿走动,甫一见到迟杳杳的身影忙不迭迎了过来,迟杳杳心下蓦的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迟叔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姐,郭太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