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读书声萦绕于耳,生生扰了迟早早的好梦。迟早早刚撑开混沌的眼皮,有人重重自身后退了她一把,她身子一个不稳直直砸进了灌木丛里,身后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声。
迟早早满身的睡虫登时被脸上火辣辣的疼意全赶跑了,她揉了揉被摔的有些变形的脸,艰难撑起身子,便看到四五个七八岁小姐少爷模样的孩童围在她身侧,一脸顽笑冲着她指指点点。
“哈哈,这是谁家的丫头,怎么这般蠢笨!”
迟早早呸呸两声吐掉呛进嘴里的青草,一脸不可思议指着自己:“你们能看见我?”
“你又不是神仙,为什么会看不见?”
“嗳,这丫头不会把脑袋摔坏了罢?”
周遭的孩童见迟早早摔的灰头土脸也不喊疼,只一脸茫然坐在哪里,有大胆的甚至上来伸手戳了戳迟早早的脑袋,见迟早早还是没反应,正欲回头向同伴炫耀时,却猛地被迟早早攥住了手腕:“这是哪里?”
“迟……迟家。”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即墨先生在……此授课,迟……迟老爷下帖子邀我们来入学的。”
“吵什么?”迟早早还欲再问,一道清脆的女声猛地插了进来,迟早早循声看了过去,翠绿的芭蕉树后,一个身穿粉色纱裙,头绾双髻,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抱着一把木剑走了过来。
“迟杳杳,你家的丫鬟还管不管了?”那被迟早早攥着手腕的男童一张脸憋的通红,恶狠狠盯着走过来的小小姑娘。
迟早早登时只觉晴天霹雳不偏不倚砸在了她脑门儿上,还是那种买一送一的砸。那抱木剑而来的小姑娘,动作神态怎么看都是缩小版的花扶侬,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迟杳杳呢?关键是她曾在闻人慕的过往里,看到的迟杳杳明明不是这样的。虽说衣着装扮皆很像,但那一张脸绝对不是现在这个缩小版的花扶侬。
“早早,放手。”那个缩小版的花扶侬木剑轻轻在迟早早手上敲了敲,迟早早这才不情愿收了手。目光灼灼看着身侧缩小版的花扶侬拎着一把木剑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将一群与她同龄的孩童吓的鸟兽状散去。
“早早,你拎着点心盒,我们去竹园见爹爹。”还处在被雷劈后遗症中的迟早早被迟杳杳轻轻推了一把,待她回过神来,花扶侬已抱着木剑朝前走了。她目光飞快扫了一圈,忙不迭拎起放在石桌上梨木食盒,一脸晕乎跟了上去。
园内树木葱郁,花草繁盛。迟早早跟在迟杳杳身后拎着食盒七拐八拐走了许久,才在一处广植翠竹的园门前停下来。
迟杳杳站在园门前,攥了攥掌心的木剑,深吸一口气这才带着迟早早走了进去。园内水声潺潺,碧竹层叠苍郁,有日光透过碧绿华盖缝隙落下来,砸在刚冒出个尖儿的新笋上。沿着竹林中的鹅卵石小径走到尽头,有一座竹林小屋,窗户敞开,依稀可间屋内有两人相对而坐。
迟早早将带来的食盒放在案几上,小心从里面将四碟精致的点心拿出来,一一放在桌子上。
“放肆,即墨先生名满诸国,他肯教你学问是你的福气,你竟敢说出如此不识好歹的话。”迟杳杳之父迟程大掌狠狠拍在桌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动即墨先生来迟家教导迟杳杳学问,可迟杳杳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当着即墨先生面说她不想学学问了。
“爹,女儿并未说即墨先生教的不好,只是女儿在舞文弄墨上是真没半天天分,您若再让即墨先生教下去,即墨先生的招牌怕都要让女儿给砸了……”
“放肆……”迟程暴怒声中,迟早早下意识护住桌上的点心碟子。
“迟老爷可否听老朽一言?”坐在迟程对面一袭素色袍子的即墨老先生放下手中的茶盅,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迟老爷,其实老朽今日前来所言之事也是与迟小姐相同的。”
“即墨先生,小女无知……”
即墨老先生摆摆手,打断迟父的话,施施然起身:“迟老爷,恕老朽直言,迟小姐在学问上确实吃力,但在武学上却颇有天分。如今朝堂之上作风愈发开明,他日女子入朝为官也并非不可。依老朽拙见,迟老爷与其勉强迟小姐做学问,倒不如允准她在武学上多下下功夫,毕竟在历朝历代,女子为将也是有先例的。”
“是啊,爹爹,女儿不甘困囿一方,整日绣花弹琴,舞文弄墨的。女儿想着有朝一日,能手持利刃,护我一方疆土,为我迟家光耀门楣。”迟杳杳跪在下处,眼巴巴看着迟程。
眼见着戏要唱到尾声了,迟早早颇懂眼色拎了食盒跟在即墨先生身后退了出去,出了竹屋后,即墨先生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迟早早正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走时,迟杳杳慢吞吞从竹屋里走了出来。
“小姐……”迟早早很快适应了自己婢女的身份,忙不迭盈上去,迟杳杳咬着唇角,一脸不确定看着她,“早早,你说爹爹会同意让我习武么?”
“大概会罢。”毕竟在闻人慕的过往里,迟杳杳最终成了一个大将军。
虽说迟早早还是有些狐疑,闻人慕梦境里的那个迟杳杳怎么成了现在这个缩小版的花扶侬,但是碍于她目前稀里糊涂是迟杳杳丫鬟的身份,她只能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以及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本分做着丫鬟的事情。
竹林请命第二日,即墨先生便以游历山水为由离开了迟家,原本因即墨先生在迟家授课而被邀来入学的姑娘少爷,也纷纷不再来迟家了。迟杳杳也乐得清闲,整日自顾自握着一把木剑,胡乱笔画着。
迟早早虽名义上是迟杳杳名义上的丫鬟,但迟杳杳并不依赖她,除了平日里送餐梳洗外,迟杳杳极少会吩咐她做事,迟早早也乐得清闲。百无聊赖待了两日后,心底又开始琢磨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里?而最让她想不通的是,花扶侬怎么会成了迟杳杳?
但偌大的迟府定然不会因她想不通而停止运转,第七日正午时分,管家步履生风来了迟杳杳所居的院子,告知迟杳杳教授她武艺的师傅刚刚入府,让她去前厅行拜师礼。连带着迟早早在内的四个丫鬟,手忙脚乱为迟杳杳梳洗一番,匆促为其换了身衣裙后,便跟着管家步履匆促走了。
闲下来的迟早早坐在檐下的长廊上,悠闲晃荡着两条腿,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人心生困倦之意。迟早早以手掩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手折了一片芭蕉叶覆在脸上,欲倚在廊上小憩。
半梦半醒间,鼻翼间猛地嗅到一抹熟悉寡淡的熏香味,迟早早原本黏在一起的眼皮豁然撑开,一把抽掉脸上的芭蕉叶,眸色急切朝廊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