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王鹏沉默不语,赵北又道:“子仑,你也不必自责,奋进会虽然解散了,可是你完全可以在联合阵线里发挥作用么。你现在是党务委员,以后也可以做党务干事,甚至是庶务委员,只要你能够放下心头的包袱,将来前程还是远大光明的。”
这话也是有点醒的意思,委婉的告诉杨王鹏,只要跟着总统走,以后前程无量。
但是,以前的那些纠葛、恩怨难道就这么轻易的一笔勾销了么?杨王鹏并不是那么乐观,这几年里与赵北打交道,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总统先生绝不是一个单纯的革命军人,许多时候,他更像一个足智多谋的政客,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不会是简单的解决问题,那是连消带打,走一步看五步,跟他作对,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又何必考虑那么多呢?至少,眼前的这笔交易算是达成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走一步看五步的,许多人只要能顾得上眼前便已是非常不错了,杨王鹏现在的处境就是如此。
总统的车队终于离开了清风胡同,杨王鹏和邓刚站在胡同口,目送车队远去。
邓刚问道:“子仑兄,刚才总统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杨王鹏摇了摇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君毅,你在洋行里做跑街,做得开心不开心?”
邓刚愕然道:“这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不过挣钱糊口而已,我可不好意思赖在你这里。”
杨王鹏苦笑道:“想当年,咱们都是意气风发的人物,可是现在,竟然沦落到有口饭吃便心满意足的地步,未免有些让人沮丧。君毅,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重入政界和军界,不知你是否还有当年的雄心壮志?”
“子仑兄,你说话怎么变得拐弯抹角起来?总统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话?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邓刚糊涂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笔政治交易而已。君毅,如果你想好了,尽快过来找我,我想办法让你在政界或者军界继续发展,总好过整天给洋人当跟班。”
杨王鹏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回了院子里,望了望那些满脸期待的“门客”,勉强在脸上堆上笑容。
“诸位,刚才我已与总统谈过,诸位着落都安排了,现在还请诸位同志仔细想一想,看看谁愿意去军队,想好的人过来告诉我一声,另外,京城里的同志也应尽快通知到,这或许是我能为奋进会同仁做的最后一件实在事情了。”
众人听后,均是兴高采烈,有人发一声喊,众人便一哄而出,满城去找奋进会的同志了,很快,这座四合院里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人,杨王鹏和邓刚站在凉亭边,相对无语,格外孤寂。
夜,更深了。
第563章 结盟风波
天阴沉沉的,气温仍是很高,闷热。
这种天气里,走在街上已是挥汗如雨,更别说是闷在车里了。
虽然汽车里很闷很热,但是伍廷芳却不敢将车窗拉开,原因无它,头疼,怕风。
头疼的原因跟最近这中枢和国会里的乱相有些关系,这是根本原因,至于直接原因,恐怕还是外务部里的那些棘手的公务,尤其是这个外务交涉问题。
没办法,现在中国与德国即将缔结正式的军事同盟条约的传闻闹得是沸沸扬扬,对此,协约国集团各成员国均表示了极大的不安,英国、法国、俄国,甚至是日本,都赶鸭子一样将它们的驻华公使往这民国的外务部里赶,这帮洋人到了外务部,干脆拿出当年前清时候的架势,指着外务部官员的鼻子质问,英国公使问得绅士一些,“贵国想破坏世界和平么?”,法国公使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就跟法语那古怪的语法一样,“在贵国政府眼里,难道德国是值得信赖的么?”,至于俄国公使和日本公使,则无一例外的提起了东三省问题……总之一句话,现在的民国外务部已经快成了菜市场了,而伍廷芳就是这菜市场里唯一没有资格定价的人,可是偏偏哪一方都来给他施加压力,一方是中枢政府,准确的讲是总统府,另一方就是协约国的这帮驻华外交官了。
在这种压力之下,伍廷芳甚至已开始羡慕起了前任外务总长唐绍仪,那位唐先生现在正在做驻俄公使,悠闲自在,无忧无虑,说不定,现在就在莫斯科或者彼得堡享受俄罗斯风情的西式大餐呢,哪里像他伍总长这般,这几天里一直是粗茶淡饭,这进一步加重了他的头疼。
坐在这辆外务部的公务汽车里,伍廷芳是左思右想,琢磨着如何应对目前的局势,可是脑子里实在太过混乱,一时竟是束手无策,自从接任外务总长之后,他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而这个局面,似乎正是由那位总统先生一手造成的。
不怨总统怨谁呢?本来,人家国会里的那些议员们说得好好的,众人上下一心,反对中国与德国结盟,也反对中国与协约国集团结盟,众人一心一意要维护中国的中立国地位,为此,黎元洪和汤化龙那两位议长先生前几天里可算是磨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换来了一个国会里的一堂和气,可是到最后,在关键时刻,国会里的舆论突然转了风向,由反对与德国结盟变为鼓吹与德国结盟,而挑起这一切的前台人物却是一帮国会高参,比如说杨王鹏、李燮和、姜桂题、赵倜、王占元等人,国会里总共不过聘请了十五位高参,而现在,跳出来鼓吹中德结盟的高参就有九位,由此可见国会里“亲德派”力量之强了。
可是那帮人真的是什么“亲德派”么?恐怕未必。杨王鹏前几天还在国会里高谈中立之必要,中立之好处,可是现在转眼就变了脸,这里头如果没有什么猫腻的话,伍廷芳情愿将外务总长的位子让给这位杨王高参,至于李燮和,这位侍从室主任压根就是总统的爪牙,他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立场,他的立场其实就是统帅堂的立场,就是总统先生的立场,至于说姜桂题、赵倜那帮武夫出身的高参,纯粹就是在国会里混饭吃的文盲、半文盲,他们又懂的什么国际形势了?
所以,在伍廷芳看来,国会舆论突然转向,这背后肯定有阴谋,但是作为外务总长,他却必须对此保持缄默。只是遗憾的是,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先生也嗅出了这背后的阴谋味道,于是,他就到外务部找伍总长兴师问罪去了,从那时起,伍廷芳的头就疼了起来,以致于影响了工作,不得不向中枢请了几天假,去西山疗养,现在,他的休假已经结束,刚从西山疗养区赶回北京城,只是这头疼却是没好。
这几天为了好好疗养,伍廷芳中断了一切交际活动,甚至连报纸也不看了,最近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国会里的闹剧是否已经结束,他一概不知,所以,当汽车驶进大前门,他特意吩咐司机将汽车停下,并打发一名卫士下车为他买了几份当天出版的最新报纸,以便了解一下这个中德结盟风波事件的进展情况。
但是只在报纸上匆匆扫了几眼后,伍廷芳的头更疼了,因为那报纸上的新闻标题基本上都算是耸人听闻。
“国会上演全武行!亲英议员与亲德议员大打出手!”
“国会全武行,殃及池鱼,参议院议长黎宋卿被殴至昏倒,众议院议长汤济武狼狈窜去茅厕,反锁房门,直至宪兵赶到,方为军人救出。”
“总统亲临国会,再次呼吁团结。”
“美国公使司戴德建议,为防止政局动荡,国会不妨搁置与外国结盟之事,仿美国政策,行光荣孤立之外交策略。”
这些新闻标题无不以夸张为能事,拿着报纸,伍廷芳甚至可以想象那些执笔记者或者主编之兴奋神情,这帮人惟恐天下不乱,这些报道都有火上浇油之势。
可是这能怨那帮记者或者主编么?怨不了他们,毕竟,决定中枢政策的是一帮政客,而不是一帮煽风点火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