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看了看达元熙,这样的他威严立现,隐隐带着雍容华贵,与平日里温和儒雅完全不一样,她心里打了个突,忽然想到前厅的病人,咽下心里的疑问,道:“既然是难产,还是去看看吧,毕竟医者父母心。”
达元熙和陆宣来到前厅,一个锦衣华服的美貌丫头立在厅里,一脸焦急的神态,见二人前来,忙迎上来道:“陆大夫,家里二夫人难产,求陆大夫务必辛苦一趟,银两好说。”
陆宣道:“难产可等不得,咱们赶紧走吧。”说吧,拿起诊台上的药箱就要走。
达元熙拦住她,对那丫头道:“这位姑娘,主家是哪一家?”
那丫头一笑,什么也没有说,拿出一块牌子,给达元熙看了一下。
达元熙看那牌子愣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看了一眼陆宣,后者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陆宣上了轿子,刚坐好,轿子就立刻起轿了,她一个趄趔,差点没有撞到头。
轿子一直晃悠着,陆宣忽然觉得酒气上涌,脑袋晕乎乎地,轿子晃的像催眠曲,她觉得自己眼皮有千斤重,完全不想睁开来。
这酒后劲好大,陆宣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她眼睛闭着,神智渐渐有些不清,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颠颠倒倒,凌乱中出现了很多副面孔,这些面孔慢慢放大,逐渐清晰,却一会是哥哥的,一会是妈妈的,一会是父亲的。
哥哥依然是从前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庞,一身的肌肉,正在帮着爸妈扛着货。他边抗货,边看着我,嘴唇蠕动着,好像在对她说着什么,陆宣听不清楚,正要追过去问。
一晃神的功夫,这张脸又变成了妈妈的脸,妈妈头发白了很多,一脸的皱纹,眼睛里含着泪:“小宣,小宣,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能不能等到你?”
“我想回去,我每天都想!”陆宣焦急地点头,想上前去抓住妈妈的手,却扑了个空,妈妈的身影穿过无数的影子正渐渐隐去,陆宣心里大痛,追上去,旁边闪出一人,厉声道:“你这个不孝女,还不快回来。”却是父亲沧桑的脸。
陆宣躲闪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却在顷刻间将父亲撞成了飞灰四散,眨眼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
“爸爸——”,陆宣尖叫,绝望地大哭,画面不停地转换,先是从前住过的小小的食杂店,再然后是青青的校园,后来是穿着白袍大褂的自己。
A室第一医院的五楼,手术门虚掩着,周围隐隐传来了微微的轰鸣声。陆宣紧张起来,是什么是什么,她要推开门去,却画面一转,她跌在了炙热的沙漠上。为什么,为什么,她痛苦地挣扎,努力想要从这一副一副的画面中摆脱出来。
“……姑娘!姑娘!”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呼喊,昏沉中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脸上。
“啊——”,她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幻象消失了,入眼处是卡其色的薄纱幔帐,床头的两个同色系的流苏此刻正轻轻飘动。陆宣大口大口的喘气,心痛的无以复加。
等定下来神来,才发现眼前的景象这样熟悉,这是自己的……屋子?
“姑娘终于醒了。”
陆宣转头,床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美貌丫头,她眉心微蹙,迅速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啊,她想起来了,不是说家里二夫人难产,请自己去的吗?
“你!”陆宣警觉起来,想坐起来,却是浑身软软地没有什么力气。
“我怎么了?”陆宣抓住被子,却忽然发现身上仅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心里警铃大作。
那个丫头忽然福了福身子道:“云努儿见过姑娘,爷说了,以后让我跟着姑娘,伺候姑娘,姑娘现在有些发烧,已经吃过药了,休息一会就会没事的。”
“爷?是谁?”陆宣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云努儿的姑娘,却瞬间睁圆了眼睛,盯着她身后的那个高大的身影。
云努儿消无声息地退下了。
“怎么是你?”
阿史那清烈冷冷地看着她,良久,然后走到床边,看着那眼角的泪痕,忽然道:“你这副样子真是丑死了,不赶紧回家,真是丢死人了。”
“你——”陆宣为之气结,人却整个放松了下来,眼角一直残存的眼泪终于缓缓地流了下来,落在了掌心,陆宣怔了怔,一时呆住了,残存的梦境让心痛久久不散。
她颓然地躺在床上,只觉得好疲倦,好疲倦,人生漫长的好像都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她扭头看向窗外,昏黄的月光透过窗纱,越发的冷清,就像她现在的人生。
妈妈,我想回家,现在让我回家吧。她在心中无声的呐喊。
阿史那清烈看着眼前这个矛盾的女人——外表坚强,内心却软弱的一塌糊涂,平时里眉目沉静,做事认真,大半夜有急诊,就不顾安危地去救人。这个一个女人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脆弱,眸心深处总是复杂多变,有迷惘,有惊疑,有不安与戒慎。
她就这样因缘际会一般,落在他的势力范围之中。不会随便就泄露什么,也不会轻易承诺什么,即使是颠沛流离让她心生慌惧,却能将自己保持的极好,旁人也不易嗅闻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