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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2页)

徒人费喜出望外,去扶诸儿,他一碰到诸儿,立即又大喊大哭:“公子满身都是血啊!我们公子何曾受过这等折辱!我的天啦,这满地碎牙,公子你的牙都被打没了!哎哟,公子的手都脱臼了!脚也断了!公子啊——公子啊——”

诸儿浑身疼痛难忍,但仍被徒人费逗笑了,一笑又立即痛得呲牙咧嘴。

实际上诸儿一颗牙没掉,手脚也没脱臼骨折。只是徒人费叫喊得越夸张,太子忽抽打公子亹就越凶狠。寒风的呼啸声夹着鞭子划破空气的尖利啸鸣。公子亹被打得连连哀求,徒人费听见他求饶,更加提高声量,哭天嚎地:“哎哟,公子全身皮开肉绽,这可咋办哟!咱们国君盛情款待郑国人,郑人就这样报答我们吗?……”

太子忽直抽得公子亹声音微弱下去才住手。他一住手,徒人费又哭嚎起来。诸儿已在他扶持下爬起来,坐在草地上。太子忽走过来,蹲下身,一边叫徒人费别着急,一边查看诸儿伤势。他发现徒人费尽是不实之词,有些责备地看了徒人费一眼,徒人费不管,还是一个劲哭喊。诸儿又好气又好笑,忍痛揍了徒人费一下:“行了!闭嘴!”

禄甫与寤生都酩酊大醉,已经鼾声大作,太子忽没法向两君禀告,就让自己的侍卫把诸儿背到寝处。

夜里寒气逼人,加上挨了一顿拳脚,诸儿瑟瑟发抖,牙齿“咯嗒、咯嗒”直响。徒人费慌忙吆五喝六:“小虎——生炉子!莲儿——烧一盆温汤!春儿——温一觯热醴酒来!”

太子忽的侍卫将诸儿放在锦榻上。众侍女见公子衣衫凌乱,遍体鳞伤,围过来齐声啼哭。

“哭啥?哭啥?还不快各忙各的去!”徒人费扯着嗓子挥手驱赶众女,“哭得人好心烦,让公子清静清静行不行?”

诸儿没好气地说:“你刚才哭得比谁都嘹亮,就不怕我心烦?”

徒人费嘻嘻坏笑,转而对站立榻边的太子忽说:“太子你坐——倩儿,给郑太子看坐!”

名叫“倩儿”的侍女抬来锦墩,太子忽道谢坐下,满怀歉疚地对诸儿说:“舍弟逞凶行恶,是我这个兄长疏于管教所致,我替舍弟向公子致歉!”

诸儿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太子忽也不介意,见侍女端来了药汤,立即起身:“我来吧。”

徒人费连忙抢上:“哪敢有劳太子!”

侍女解开诸儿衣衫,徒人费用巾帛蘸上药汤为诸儿敷洗伤处。另一名侍女端来一觯温酒,诸儿就着她的手喝下去,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脸上几处擦伤赫然可见。他瞥了一眼太子忽,冷冷地问:“你要不要喝点?”

太子忽面露喜色:“好!我也来点!”

徒人费抬来一张铜案放在诸儿与太子忽之间,然后几名侍女飘然而至,在案上放下一斝两觯。饕餮纹的铜斝是专门用于温酒的器皿,腹部有隔裆,可以添炭加火。高粱醴酒顿时热气翻滚,浓香四溢。

侍女用长柄铜勺将热酒分别舀入两个铜觯中,腾腾热气扑到面上,拂来醇厚浓郁的酒香。

冬夜寒冷彻骨,太子忽禁不住一口气喝了十觯,只觉一阵阵暖意流遍四肢百骸,全身说不出的温绵舒坦。再看诸儿,斜倚在锦榻上,也已五、六觯热酒下肚,面红耳赤。太子忽没想到一个十三岁男孩有此酒量,惊喜莫名,不由嗬嗬发笑。诸儿见他望着自己笑,也不知是否酒的作用,满腔怨怒霎时冰释,心里有说不出的温热,竟也开怀而笑,似乎伤痛也一时轻了许多。

徒人费说:“太子别小看我们公子,君上常说孺子不宜多饮,但公子常常背着君上偷喝,早就练就了海量!”

徒人费说到“孺子不宜多饮”时,模仿着禄甫手捋胡须的样子,惟妙惟肖。

太子忽大有同感:“君父也常训导我诫酒与色,只是我在王城,逍遥自在,无人来管。嘿嘿,也就是在王城,我偷偷练就了酒量。洛邑的酒不像齐酒,初入口时并不烈,但后劲极强。”

寤生本是周天子王朝卿士,但因国中有逆弟共叔段作乱,是以久不赴王庭供职。自西周灭亡,平王东迁,周室式微,因而寤生不朝天子,其实也有轻慢之意。后来寤生入朝,才知天子生了芥蒂,欲委政于他人。寤生一气之下,向天子面辞爵位。周王也知郑国强盛,不敢得罪,再三挽留寤生。为释寤生之疑,周王将王太子作为人质送至郑国。周室委曲求全一至于斯,天下当然交相耻笑。寤生惧怕骂名,也将自己的太子送到洛邑王城,作为人质交换。

太子忽在洛邑期间,名为人质,实如贵宾。周王辟了一处豪华宫馆给他,并赐送车马仪仗,宫仆奴婢。太子忽离了君父威霆,如脱缰之马。他本是一个外表恭顺,内里放旷之人,加之少年心性,哪有不溺于声色犬马之理。

太子忽数十杯热酒下肚,竟将自己在王城几年的逍遥快活一并倾吐,连私密处、荒唐处,也不对诸儿隐瞒。小孩的好奇心总是很强,诸儿也不例外,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徒人费又在一旁插科打诨、顽皮帮衬,这三个人真是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诸儿是禄甫的长子,下面一群弟弟,就是没有哥哥。他见太子忽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彬彬君子,竟在他面前露出了放浪形骸的本性,好笑之余,又感亲切,从心底里生发了认太子忽为兄的渴望。

诸儿产生认兄想法后,不愿让兄长小看自己,于是主动将话题引向了政治:“太子在王城,是否注意到周王军备?周王的兵器库有多大?兵车有多少?”

太子忽心想他小小年纪倒知道留心这个,立即对诸儿刮目相看。他很坦诚地详细向诸儿剖析了王室的军政情况。身为储君,他也是有深谋远虑的,他在王城花天酒地的时候,其实暗暗留心了周室的军备。他发现周室的衰颓已出乎意料,不仅兵车老朽,兵器锈蚀,而且长期不经战事,军事荒疏,兵卒懈怠。

太子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将这些不便与人言的韬略都讲给诸儿。他酒力甚巨,当非酒后失言。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与这个小他五岁的孩子一见如故,倾心吐胆。

诸儿敏锐地感觉到太子忽对自己推心置腹,他小小的心里也溢满倾慕之情与知己之感。当下胸口一热,便想效仿大人义结金兰,肝胆相照。

徒人费何等机灵,一眼看穿诸儿心思,代他言道:“公子啊,你看,有一个哥哥多好,可以教你这么多东西。公子何不与郑太子结拜兄弟,以承两国之好?”

徒人费说出了诸儿心声,诸儿喜出望外,眼里闪着热烈的光芒,望定太子忽。

太子忽正中下怀,将铜觯往案上一击:“好!我虽有八个弟弟,却没有一个像齐公子这样投契的。口说不诚,愿与贤弟歃血为誓!”

这晚,郑国太子忽与齐国公子诸儿结为八拜之交,两人大醉方休,同榻而卧,抵足而眠。

第三节 立储

石门之盟的第二年,禄甫立诸儿为太子,并且为他举行了冠礼。虽说二十弱冠,但周代经常提早加冠,周文王十二岁而冠,周成王十五岁而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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