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洞里有个泉眼,泉水时滴时不滴,它下方有一个积了水的小坑。”刘健对阿荣夫妇说,“你俩带个小桶一起去,打桶泉水回来。看这两娃喜不喜欢喝。”
“好。二爷,我们这就去。”招娣应答。
阿荣去门后取扁担。
“听我说完。”刘健拦下二人,“打一点儿行了,先试试。两娃如果不喜欢喝,那就只喂井水;如果喜欢喝,阿荣,你记住,一天早中晚打三次水回来。招娣,你留意一下,看看两娃最喜欢喝什么时候的水,以后就打那个时候的水。听懂没?”
“懂了。二爷。”招娣点头。
“呀。”阿荣也用力点头。
“我也得回前院去了,咱们一起走。”刘健回头对香婆婆说,“香婆,麻烦您照看俩娃了。”
“二爷,您说哪儿的话呢。把娃伺候好是我们该做的。”香婆婆明白,他们一家三口能在这乱世中如此安稳的过活,全靠二爷刘健。如今有了这俩娃,他们连前院的活也不用干了,在家带娃就行了。而且月例不但不会少,说不定比以前还多呢。
别了香婆婆一家,刘健回到博安院时,得知老爷在憩房寐足,去了书房。
书房门上的黑漆牌匾无名无款,只有简单的四个隶书大字:“刘氏书房”。
书房门外,小书童刘九垂手立在抄手游廊的廊柱旁。
廊柱上刻有一副对联,上联: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下联:言行要留好样与子孙。
此联出自前朝大明崇祯年间督师蓟辽的袁崇焕。
袁崇焕字元素,号自如。崇祯三年八月,被崇祯帝朱由检以“谋叛欺君、结奸蠹国”等罪名磔刑处死。
袁督师还是重创女真金国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的指挥者,也是致大清的实际奠基者、“身患毒疽”的太祖高皇帝“愤懑而死”的罪魁。
把两朝祸首的自题联公然悬于府内,刘府不怕往来入府的大清官员告发吗?
答案是不会。袁督师死后,不仅得到后明永历帝朱由榔追其“襄愍”谥号的平反;也得到大清乾隆帝赞其“忠于所事”的平反。
有了大清对袁祟焕忠勇的认定,所以,即便到督师死了二百三十八年的现时,民间汉人对督师及其诗文仍推崇无比。
“老爷。”刘九见刘健到来,堆着笑轻敲房门,“长随爷来了。”
“进来。”刘老爷正在案上铺开的宣纸上挥毫泼墨。
刘健进门,打干施礼,摘下胡须,放到门口净手架上。
刘庭方的书房不是很大,比隔壁的练功房略小一些。里面各种物件简且拒繁,布置简洁、款式和花纹也不繁琐。
西墙有一个简朴的画屏,屏前是一张紫檀如意云头纹大画案,案面长方平直,案下有束腰。腿足向外弯后又向内兜转,与鼓腿彭牙相仿,两侧足下有托泥相连,托泥中部向上翻出灵芝纹云头,丰腴圆润。
案上是大清翰林院学士制式文房四宝、笔洗、笔注、笔架和镇纸等等,唯一与书法无关的摆件是一盆生机盎然的菖蒲,在青瓷的荷叶花盆里,安安静静地守候着主人。
画案后面是一把花梨官帽椅,通体光素无雕饰,搭脑两端微向上翘起,靠背略向后弯曲,扶手与鹅脖均为弯材,相交处有角牙相衬,座面用藤屉,下为直牙条,腿足圆材。
房间两侧布列着长长的架阁,书法名帖和武功典籍陈列其间。
画案南边放着一个绣墩。刘庭方平日书写时,刘健就坐在墩上,像菖蒲一样安静地看着。
此刻刘健近前,画案上散发着清雅墨香的草书帖已跃然生宣之上,刘健便无须坐墩静候,直接来到老爷身旁。
“看看。”刘庭方如往常一样,他的墨宝总是先让刘健观赏。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刘健低声吟道,“老爷,您今个书法,杀气没往日重了。”
“接着说。”老爷笑呵呵地坐到绣墩上,算是认可刘健的说法。
“老爷,我感觉是杨氏太极拳幻化的剑法要点。剑意深藏、剑法外露。”刘健细看纸上字字相连、一笔而就的《刑前口占》,边用二指当剑演练,边说:“点剑、刺剑、劈剑、挂剑、撩剑、云剑、抹剑、带剑、崩剑、绞剑、托剑、截剑、抽剑、穿剑、提剑、抱剑、扫剑、斩剑、拦剑、削剑和腕花,各种剑法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爷,您这是太极剑法谱?”
“正是。”刘庭方满意地点点头,“下面还有一张,看看再说。”
“老爷,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您的篆书和这椅子一样。”刘健拿开袁督师的《刑前口占》,下面的宣纸上写的是宋代赵必流的《言志》,“弯曲中见端正,朴素中显大气。粗细均匀、柔中带刚。”
“谁让你夸字了?”刘老爷很受用,但重点确不在书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