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她是南疆战败之后过来的流民,家里人好像都死光了。因为年纪太小又无人照顾,很快就被人拐子给骗了,拉到了京内来卖。
当时苏五娘正与一班姐妹去买丫头,不知怎地就看中了这个最瘦最丑的小丫头,非要买了回来。那时的小丫头连汉话都不懂,整日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什么都做不好,蠢笨至极,在教坊里很是遭人嫌厌。
只有苏五娘对她很好,还给她取了名字。
——小鱼。
“……她本应该是大海之中的鱼儿,可惜却被人给捉了上来,由一个池子扔进另一个池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如今,就算是我将她买下了,也不过是给她另外换了个盆子。这盆子看着是一番新天地,可也只是一只连翻个身都难受的小盆子。”
“……而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变得与其他人一样,不想养这鱼儿了,就要将她从盆子里捞出来,宰杀了吃掉。我只希望,她能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自己跳出这只盆子,回到她的大海里去。”
……
那个姐妹还隐约记得,苏五娘当年与她感叹过这么几句话。
此时公仪凝说出来,面上仍有唏嘘之色。
洛长熙亦有些感慨。
她这几年来都在南疆征战,自然知道这征战带来的后果。不论是哪一方输赢,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边疆两地的百姓。此时竟然面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人是遭受过那种苦楚的,实在让洛长熙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公仪凝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便又道:“看沉鱼的年纪就知道,她入京的时候你还没出征呢,干嘛摆出一副欠了她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总是我洛家种下的苦果。”
“那又如何?在战场上从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强弱之势。你还是打过仗的,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反过来,南疆也欠了我们不少,横竖是笔糊涂账了!”
“你说得没错。”洛长熙道,“不过你误会了,我并非是心软。而是从前总在打仗,现在仗打完了,有机会的话也想考虑考虑战后之事。”
但是,这些国家大事什么的,公仪凝懒得去想,也轮不到她操心。她现在眼睛里盯着看着的,只有如何打败花月四院这一件事。
洛长熙也很快收敛了神思,说回了原来的话题。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找沉鱼?”
公仪凝嬉笑道:“我觉得你应该日日都与我呆在一处。你看,你一与我在一起,便变得十分聪明,一点就通!”
洛长熙不理会公仪凝的“胡说”,直接道:“你去外面逛了几天,莫非是去买南疆之物了不成?”南疆的东西倒不一定非要去南疆才买得到,京城不远处有个专做贸易往来的大城,洛长熙估摸着,公仪凝应该是去了那里。
“不错。”公仪凝点头道,“正因为她离开南疆多年,所以,才更应该容易被南疆的东西打动才对!骨子里的东西应该是不会变的,你说是不是?”
“可这一切都得应在‘沉鱼便是当年的小鱼’这个前提下,但你真能肯定?”
“原本最多只有六七分肯定,但现在,听了你说的,我几乎有了j□j成的把握!”
“为何?”
“你猜啊。”公仪凝笑嘻嘻地,“不过我觉得你猜不着。”
“……”
“你这种榆木脑袋,光知道打打杀杀的,若论起感情之事,啧啧,我就是给你八十天你也想不明白的。”
洛长熙被噎得有了脾气,也懒得去猜了。
公仪凝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她很快就找到门路偷偷地给沉鱼递了个帖子,邀沉鱼出来一聚。原本洛长熙还有些担心沉鱼会拒绝,却没想到沉鱼很快就回复说愿意前来。
洛长熙提出要同行。
公仪凝本来不太愿意,但想一想又答应了。约见的地点在一处环湖的小筑里,公仪凝差人搬了一面大屏风立在一旁,让洛长熙躲在屏风后面,自己单独与沉鱼说话。
两日之后,湖心小筑之中,沉鱼应约而来。
公仪凝是个爽快人,也烦厌拐弯抹角地说话,见沉鱼来了,二话不说先将早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往沉鱼面前一推。
缀满了珠宝的马琴,十二色线百花织锦裙,金、银、珍珠、宝石首饰各一套,全是按照南疆之地的风情来打造的。
连桌上摆的茶果,亦是南疆风味。
沉鱼看了一眼,抿嘴勾起了一丝笑。
“听闻莳花道日进斗金,大老板就这么点诚意?”
公仪凝心中有些惊异,她不光惊异沉鱼对这南疆之物毫无反应,还惊异沉鱼一下便看出她的身份。但公仪凝也不是吃素的,只朝不远处回廊上侍立的下人挥了挥手,很快便有人抬上来几只大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