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这伙人玩到了玄武湖的画舫。王丛豪气,十几艘在玄武湖里飘了一天一夜,建康数得上名的公子哥都在里面,每一艘画舫上美人美酒相伴,管弦呕哑,好不快活。
有勿尘的地方总是最热闹的,尽管他自己并未将自己当回事。
王丛拉住身旁美人的手,将她拿着的一杯酒饮尽,道:“柳姑娘,不要再去打扰段大人了,还是过来同我喝酒吧!”
柳白莺是得意楼的花魁,这一天一夜里她想尽办法换了三次船才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同传说中的段大人说上一句话。她千娇百媚的浅浅一笑,从王丛手中拿回酒杯道:“这整整一日姐妹们无一人与段大人说上话,奴家便打了赌,要去与段大人对歌一曲呢!”
王丛也不介意,笑道:“柳姑娘胆子当真大,那可是段大人,别看他年纪轻轻,现在与我们这班公子哥儿混迹一处,但他可是朝廷的重臣……”
“是是是,段大人可不止一重身份,他还是建康闻名的薄幸之人,为他落水的那位姑娘冤魂可能还游荡在秦淮河上呢!”
花魁娘子弯着眼眉笑,说是慕名去见段大人,却原来是为了那位落水的姑娘不忿。王丛摇头挥挥手,随她去了。
要说与段大人对歌,那断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柳白莺主动献歌一曲博得满堂彩,段勿尘也就随着众人鼓鼓掌,连个好字也不开口说。鼓掌也就一下,他左手边还拿着支芍药花枝沾着酒在食案上写写画画。许是嫌花团碍事,那支花枝便只有枝没有花,被段大人当成了笔。
后来柳白莺又找机会与段勿尘喝了几杯,勿尘皆来者不拒,柳白莺将一支盛放的芍药放他面前的酒案上要他送自己回得意楼,他也立刻应承了。
待二人离席乘小舟而去,王丛直到段大人的跛脚徒弟找过来,才发觉不妥。这位花魁心气甚高,从未主动约过王丛,怎么一来二去就叫上“薄幸”的段勿尘走了?
“你说什么?我老师跟着花魁娘子走了?”林昆的震惊非同小可,他手里拿着刚刚从江北送来的两封魏桓的亲笔信,一封给她的师兄,另一封请师兄转交给她父亲。他简直不敢想象魏桓要是知道勿尘在建康……竟然是这种模样……简直太可怕了,太荒唐了。
但这荒唐的日子远未结束,勿尘过了两天才回府,回来时带来一株杏树苗。他自己动手将杏树种在后院。可惜春日早过,已不是植树的好季节,又是连着好几天雷雨,这株小树苗从种上那天就奄奄一息,随时有可能断气。
林昆催了几次勿尘回信,勿尘皆充耳不闻,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写了信要将这位老师的荒唐行径揭露给魏将军。谁知,过几天自己的信竟然出现在勿尘手上。
勿尘将信还给他,道:“字还需多练,书房里的字帖你找一本每日练上一个时辰,写好字了再给魏将军写信吧。”
原来这位段大人回了一次中书省衙门,其他事没干,单单断了通往江北的信道。即日起,凡是去往江北的信都要由他先过目——特别是林昆写给魏桓的。
接着又浪荡了几月,勿尘在一个风雪夜病倒了。林昆以为这就消停了,勿尘终于不用出去鬼混了。没想到他那些狐朋狗友隔三差五过来,说是探病,不一会儿便开始品读诗文,推杯换盏。更有美貌女子登门造访,其中一位带了丫鬟仆役来,竟将段大人病中的吃穿用度管了起来。
林昆觉得自己成了这个府上多余的人。林昆就想,他的这个便宜老师要是病死了,他敢不敢通知魏桓来建康奔丧,到时候这些美人们该怎么办,要魏将军来帮她师兄归置吗?
这天,风清雪霁万里晴空,勿尘精神好了许多,出门来在后院里看他那株杏树。那位荒废了事业的花魁娘子果然又来了,从里屋拿出披风搭在勿尘肩上,然后毫不见外地对林昆挥挥手说:“大人的药已经煎好了,你去拿过来吧!”
曾经百战沙场的林将军一时无语,踌躇半响,还是拿药去了,然后暗下决心——他的这个老师已经不能要了,他一定要去江北给魏将军报信。
林昆端药回来的时候听到这位花魁娘子在给段勿尘讲故事,柳白莺也不避讳,林昆便在勿尘喝药这段时间将这个故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说是在一个不可考的年月的某地,一位姑娘的闺阁刚刚可以透过树枝看到茶楼一角,茶楼那个角落常年有位公子在看书。这二人并不相识,这位公子后来去京城做了官,再未出现过。若干年后,姑娘死于一场大火,大火燃了三天三夜楼阁尽毁,余烬里只剩下一颗烧不化的人心。云游到此的道士疑有妖异,将这颗心切了,只见一片一片的都是一位公子依着楼角读书的画面。
林昆心口凉了一下,没想到这位花魁娘子用软糯甜美的吴音竟然讲了一个鬼故事。只见勿尘皱着眉若有所思。
怪异的事情发生在当天半夜,勿尘难得通宵达旦奋笔疾书。天明的时候林昆发现书案上堆满了草图,图上竟然是一片一片的人心,心中间一个人影模糊不清。
傍晚的时候勿尘从梦中惊醒。回建康后他的梦境只剩下噩梦——彦旗的,师父的,魏桓的……各种各样的场面充斥在脑海里将他淹没了。
最近的停在谯城外那个血腥味浓重的雨夜,他拼命地在战后的废墟里找魏桓,喊得声嘶力竭,心口本就所剩无几的那点血气也被全数呼了出来,心里头又空又疼。
醒来之后他捂着刺痛未消的胸口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目之所及是几张飘落桌下的人心解构图。那是他依着司徒染笔记画的。可他毕竟不是大夫,所知只限对那本笔记的记忆,琢磨不出心中间那个人是怎么装进去的。
勿尘起身,在书架上找出那两封魏桓写过来的信,小心翼翼地打开,左手再次试着拿笔回信。犹豫片刻无从落笔,他又去翻出自己从前那些可与师父手笔以假乱真的字,临摹起来。
也就四五划,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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