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
听禅见玉栖这几日似有愧悔之心,还以为她真开窍了。
她道,“美人不必这般忧心忡忡,前几日一听说有刺客,陛下就来看您了,足可见陛下心中还是有您的。若咱们真想复宠,给陛下递个书信吧。先服个软,也没什么。”
玉栖心中盘旋着和女王同去越国的事,有点心不在焉。她愣了一会儿,才顺着听禅的话头叹气道,“可是……陛下是不会轻易见我的吧。”
听禅语重心长地道,“都怪美人啊,美人之前干嘛在身上藏那种东西?在这宫里,哪个嫔妃不想有个子嗣傍身?您可知道,陛下为了不让您喝那伤身体的避子汤,在太后面前斡旋了多少次?”
玉栖摩擦着手指不说话。
听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吐不快。
“美人,奴婢不敢责怪您。但您这么做,陛下的脸面都丢尽了。陛下是天子,是万民的领率,美人须得让合宫人都知道您爱天子,赶着要侍奉天子,而不是天子倒贴过来讨好您,您还不理会。”
赵渊是皇帝,皇帝的脸面大如天。
玉栖默然。她叫听禅拿纸笔来,要写一封信给赵渊。
一边写一边想:听禅之言,倒也有理。赵渊是天子,我是庶民。赵渊的脸面大如天,我的脸面却不重要。如今我被禁足了,人人都传是我违拗了他的心意,不肯屈服。那么我想解除禁足,就须得大肆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是玉栖爱赵渊爱得无法自拔了,是玉栖苦苦追随、纠缠着赵渊,而不知赵渊强留玉栖。唯有如此,才能破开眼前的困局,图谋越国之事。否则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被他关着,不知要挨到何年何月。
她下笔写了几句寻常的问候之语,想找几句情意缠绵的诗句来,一时却想不起。好在听禅在一旁提点,帮她添了好几句。
玉栖虽觉得肉麻齿冷,但单纯论文采来说,她的这封信已经相当哀婉了。
想更进一步,叫听禅帮忙整理成赋,后者却拒绝了。
听禅小嘴一撇,怪罪道,“美人也忒省心了。这封信大部分内容都是奴婢写的,若要再弄成赋,好是好,但陛下一眼就看出来假了。美人既要悔过,这么做未免不诚心。您是求陛下回心转意,又不是考状元。”
听禅让玉栖自己添一句。
玉栖漫不经心地叼着笔。悔了,平时没好好读诗书。
于是她随意写道:长日无聊,日日都在想您。
这封信写好之后,玉栖踌躇满志地等待回信。
然而许久也杳无消息,传信的人只说交给陛下了,至于陛下到底有没有看这封信,却是不得而知。
玉栖气得轻跺了一下脚。
看来他是跟她杠上了。
她没有办法了。她平常想见他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别说现今被困在这冷宫之中。
好在前些日子的赏赐中,有不少奇珍异宝,都被玉栖堆放在库房之中。此时玉栖将它们打封查看,发现其中有一把成色尚好的古琴。
她听说古人琴为心语,以琴寄哀思,便试着也奏了一曲。她人既无法出去,琴声或许可以。
听禅却极力阻止,“美人不可在宫中弹奏这般哀怨的曲子,咱们芙蕖小殿正在皇城中央之处,来来往往的宫人许多,若是传了出去,必是有违宫规的。”
玉栖一愣,随即想通。来来往往的人既多,那她就更要大弹特弹了。
反正她本来的目的就是挽回赵渊的面子,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爱他爱得快发疯了。听到的人多了,正好有利。
琴声果然比信件好使,连续弹了一下午之后,许多宫人都怀疑玉栖神志不正常了,连太后那边也听到了动静,责骂议论她的人群起。
又连续弹了三四日,玉栖指尖都有点疼了,才终于再次见到了赵渊的人影。
彼时玉栖正如痴如醉地弹琴,他的手蓦然按在她的琴弦上。
玉栖讷讷抬起头来看他……许是因为他是被她逼来的,他脸色并不好看,有如边疆枯折百草的霜色,沉甸甸的,殊无一点欢喜之意。
赵渊道,“你可真是放肆,弹这些幽怨的曲子给谁看?都传到太后那里去了,太后叫朕过去一顿数落。若再敢弄出一丝声音来,朕便把你贬去永巷做苦力。”
玉栖撤了手,不敢再弹。
她扬起脖子仰望于他,眼圈下的双蚕被泪水浸得泛起红。一缕缕的碎发遮挡在雾蒙蒙的瞳孔之间,虽没梳妆,却自有一番凌乱易碎的美感。
“陛下。”
她的双臂抱住他的腰。
赵渊很明显地一滞,“哭什么?”
这么许多日没与他亲近,他还如从前那般,周身气息似雪霰,生硬又不好接近。
但玉栖的眼泪染在他的衣带上,弄得他一身脏皱,他却也没推开她……仿佛他们之间多日来的隔阂,正在被她的琴声和泪水一点点地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