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上,站不住,诸位退后一点罢。”又有人说:“真是不顾面子,听蹭戏就别再往
前挤了。”陈黄孽在这吆喝声中,已经挤了进去,和看坐的笑着点了一个头。看坐
儿知道他是个专看白戏的人,是没有好处的。但是他和这些唱戏的名角儿都是朋友,
也不能得罪他。便道:“陈先生您来第二排坐吧?”陈黄孽连点头道:“成!成。”
那看坐的将他一引到上场门一边,第二排椅子上坐下。和他共坐一凳的,有两个青
年,另外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人,嘴上养了一小撮短短的小胡子,都昂着头望着台上,
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叫好。陈黄孽一看,花旦梅又芳,正在演《胭脂虎》,这几个人
正在对着她叫好。有时叫好之外,夹着四五下很单调的巴掌,十分刺耳。陈黄孽是
个老走戏园的人,他一望就知道这几个人是捧梅又芳的。这梅又芳原是天桥舞台上
的一个小坤角,名叫小菱花的,因为有一个捧角家和她认识了,和她置了几件行头,
改了个名字,便调到这润音楼来。陈黄孽只是在她登台的第一日,看了一次,并没
有注意。后来常常接到恭维梅又芳的戏评稿子,别家报上,也登得有。就是这一样,
她已成为名角了。陈黄孽虽不懂得戏,但是白戏看得太多了。每出戏的戏词上下场,
都记得烂熟。看过好的,再看不好的,自然也有一个比较。当时他觉梅又芳的本领,
也不过尔尔,何以有许多人捧。自己胳膊捧着胳膊,仰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看。他
这个样子,偏是有人注意。那两个青年,不住的用眼睛向这边打量,对陈黄孽那一
把毛刷胡子,尤其是再三注意。看了一会,两人交头接耳,又说一会。说了一会,
又望望这边。好像想打招呼,苦于没有机会似的。陈黄孽原没有留心旁人,所以人
家看他,他也不知道。这时他手上拿着半截没燃着的烟卷,正昂着头找看坐的,要
根取灯儿使使。有一个青年看见,便将他手胳膊一碰。陈黄孽回头看时,那青年早
笑脸相迎,问道:“你先生是要取灯儿吗?我这里有。”说着便将面前一盒火柴,
送了过来。陈黄孽欠了一欠身子,将火柴接到手里。那青年看他手上的烟卷,只有
小半截,还没扔掉,一定是烟已抽尽了。连忙在身上抽出一个皮页,在里面取了一
根吕宋烟,送到陈黄孽面前,说道:“这里有烟。”陈黄孽一看那烟上,围着一道
小金箍,正是上等的雪茄,便将烟一推道:“我有烟,不客气。”那青年道:“不
要紧的,茶烟不分家呀。”说着又把烟送了过来。陈黄孽觉得盛意难却,只好微微
点了一个头,将烟接过。一面抽,一面便问人家贵姓。那少年听说,早递过一张名
片。陈黄孽接过来一看,这人的名字叫任黄华。左面署着“钱塘苏小是同乡,字做
霜,一字菊仙,外号西湖钓客”。名字右面,也有上衔,乃是“梅玉联吟社干事,
藤花杂志总编辑”。陈黄孽见人家也是文艺界中的人,不敢怠慢,也在衣服袋里掏
一张名片还人家。那青年还没有接名片,先就笑着问道:“阁下是黄孽先生吧?”
陈黄孽答道:“是的。”任黄华道:“久仰得很!在报上天天读阁下的大作。”陈
黄孽道:“见笑见笑。”任黄华同坐的两个人,看见他们已经攀谈起来。也就和陈
黄孽点头,彼此交换名片。陈黄孽接了名片一看,有胡子的是李星搓,没胡子的是
孟北海,头衔和任黄华相同,不过编辑上面少了一个总字。李星搓面前,正摆着一
碟瓜子,一碟花生仁,便整把的抓起,放到陈黄孽面前来。大家一面看戏,一面谈
话,就像很熟似的。任黄华问陈黄孽,梅又芳的戏怎么样?陈黄孽受了人家的招待,
自然不便说不好,也就随声附和了几句。这时梅又芳戏已完了,台上在换桌围椅垫,
任黄华三个人,一见这桌围椅垫,好像是下逐客令的李斯一般,马上站了起来,就
对陈黄孽道:“明天到府上去奉看。”陈黄孽知道这是捧梅又芳的嫡派。捧角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