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宿醉,睡得忒沉。已经不知是第几回自梦中醒来,抬起朦胧的眼,复见到青莪拎着一件薄衫,在酒窖里徘徊。
他的脚步颇为凌乱,看着我,茫然道,“噢,你醒了。”
我朝他龇牙咧嘴,勉强笑笑。
青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茶,在我身边坐下,絮絮叨叨的将他出外的一些见闻与我讲了。
不外是两桩事。一桩是与那织妲有关,说是在师父带走我后,织妲一怒之下打伤了道士,将那董生活活变成一个老头儿,这才回西海峭壁养伤。
我阖着眼闭目养神,乍然听得那董生的新娘子一夜之间,枕边人竟乌丝变白发,竟觉得好笑又荒唐。又想起织妲和董生这段情事,却是十分悲凉。
我啜了一口醒酒茶,肚子里那滩黄汤便是醒了一半,脑袋不大灵光之际,青莪又与我说了另一桩事。
他颇为忧心的看了一眼外头,在一旁默了一回,道,“方才我进来之时,见到了你师父,他在外头,似乎是站了颇久。”
我喃喃,“师父?”
青莪不以为意,接着道,“我问他来此处想做甚,他回我道,他家的小徒弟走丢了,此回便是来寻回小十四的。”
我手腕换了个方向,将手中的醒酒茶汤换作一坛酒,灌了一口下去,霎时又舒畅许多。
我撇撇嘴,闷声道,“什么他家的小十四,我不是他家的。”
青莪不动声色瞟了我一眼,眼里却是神采飞扬,一拍大腿,“我就说那老头不靠谱,这不是嘛,当初就让你不要拜在他门下,你看看,修道又修不成个气候,反而惹出那么多腌臢事儿,倒叫你心里不大痛快了。”
我被青莪这难得的体贴惊了一跳,鼻子里嗯了声,顺势与他作了一笑。
这厮便是得了鼓舞,倾过身子,恳切与我道,“也不知他是怎生做的师父,彼时若是我在场,定叫伤你的人无处藏身,全绑在你面前给你砍个利落欢畅。”
他的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我听得心头发热,便觉着在此回这个时刻,仍旧有人在旁边递过来一杯茶水,说一回暖心的话,很是难得。
冷不丁的,我便是昏了头,想要与这比我还傻帽的人论一回道理,想听听旁人对于诸如此类的事情,有些个什么注解。
嘴唇哆嗦了几回,我方才问他,“青莪呀,你说,若是一个男子,面色不改的杀了自家的娘子,这是为何?”
青莪转过头来,颜色颇为复杂,想了半日,却怔怔吐出来几个字。
他道,“小妖,你放心,我不会的。”
我傻眼了好一阵子,方假装呵呵笑了笑,嘴边扯出来一个难能可贵的弧度,与他道,“作为出生入死的兄弟亲朋,我自然晓得你不会如此待你的娘子,我不过与你在嘴皮子上探讨探讨罢了。你可莫要当真,伤了自家和气……”
这话果然十分要得,想必是说到青莪心坎尖尖上,受用得很。他微睁着眼,胡乱咀嚼一回我话中的意味,笑得深远,“可巧我方才正想与你说这件事。”
我瞪大双眼。
他道,“不若你辞了老头那边的差事,回我这池子里来。我们俩也无需客套,无需介怀谁拜谁为师这些事情了,你便在此处,与我一同修行,待你升仙之时,我再上九重天上,请天帝老子下一道折子,准了我们的婚事,你说如何?”
我伸手摸了摸头顶发烫的穴位,已然傻在那处,低头打量一回青莪方才端过来的醒酒茶,茶香袅袅,味道与旁人做的又有些不同。
哎哎哎,莫要说,这碗其貌不扬的汤药,便是他亲手熬制的吧?
我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青莪不作他想,又坐过来一回,生生挽着我的手,续道,“先前因你一心一意修行,又看上灵鹫山那老头做师父,我不得已,才将你引荐了去,可此回,见你被旁人伤成如此,他却只眼睁睁在旁观看,我确然,确然是不能将你托付于他看管了。小妖,我……”
想必青莪是头一回与人说这般煽情万分的话,他的这么一通话下来,额头已然汗迹涔涔。
他哆嗦一回,我便是跟着他哆嗦一回。直说到最后,他的眼珠子定在酒窖里某一处,我便也跟着他望向那处。
酒窖里很是宽敞,循着一坛一坛酒望过去,在陈酿的尽头,有一个人,稳稳当当的站在那处,也不晓得是站了有多久。
流年之朝暮
彼时我在想,阿君他究竟在酒窖里站了有多久,是从青莪还未进来时便站在那处,抑或是在后头方姗姗来迟。我在醉生梦死里泡了太久,以至于见到他的时候,脑海里翻覆汹涌,愣了好半晌,方觉着自己委实迷糊。
即便是他全听去了,这甫想起来的三百年来的事,也绝然没有推翻了另算的法子。我这三百年来没修成什么本事,但这记仇的功力,委实要比我的这位师父,要高上一筹。
我怔怔的想着,莫名望过去,方觉着阿君面色郁郁,几天不见,像是清减了些。我揉揉眼,心虚一想,难不成我这宿醉的晕眩,还没能度过去么?
我将醒酒茶放在案台上,酒窖里一时是静默得很。
青莪肺腑里好一番话,被阿君这么初来乍到,堵了个实打实。他斜瞥了阿君一眼,也不知从哪里踢出来一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