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连城却在此时闭上了双目,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潮水般涌来,几欲将他灭顶的绝望,再抬眸时,面容已然恢复了冰冷寒漠,“你出去吧!”他淡声道,语气平静,像是一潭死水。
“可是——”顾冲咬着牙很恨瞪着楚连城,若不是顾及身份,他真的很想骂一骂楚连城,然而当他看着楚连城面上的冰冷寂寥之时,他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冲追随楚连城多年,自然对楚连城的性格有所了解,在没有遇到绮罗之前,他冰冷漠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阿修罗,他的人生亦是灰暗的,几乎毫无追求,唯一的任务就是杀人。在被送往南川做质子之前,他完全受秦妃胁迫,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日日在杀戮死亡中挣扎,他虽有皇子身份,却被整个北漠皇室排斥,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恶魔煞星。纵然后来屈身南川十年,他仍然还要应付秦妃丧心病狂的折磨,他那一身的伤疤,顾冲一个大男人看了都觉得可怖,有时候他都无法想象,楚连城究竟要有多么强大的意志才能活下来。
直到他偶尔知道了楚连城与绮罗的事,那时候还在南川,好像就是在信王的宴会之后,从来都是千杯不醉的楚连城那一晚却将他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也正是那一次,他才知晓,原来那个面貌平凡的睿王妃,竟是王爷痴恋了十一年的小女孩,而那个小女孩,就是支持他活到现在唯一的动力。
可是,王爷心心念念的小女孩却已经嫁作了他人妇,他们同处在一座城里,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还是缘分不够吧!
然而如今,他们历经千辛,终于走到了一起,又为什么要分开?顾冲实在是想不通。
当书房里只剩下楚连城一人之时,他面上的伪装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向来冷酷的俊颜上如今只剩寂寥落寞,墨蓝色的眼眸宛如无底的幽潭,深邃寂静,再也泛不起半点波澜。
虽然此时是炎炎夏日,他却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冰窖之中,好冷!那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绝望。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除了她,根本就是一无所有,身世不明,母亲恶毒的只想让他死,周围又是群敌环伺,有她在身边,他还有动力,为了保护她,他可以做任何事,可是如今,她走了,他所有的心力仿佛都在这一刻全部耗尽,他竟然不知道他继续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他多想如顾冲所说直接追出去,告诉她,他不准她走,这一生他都要将她囚在身边,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他也无权这么做,那是她的生父,他有什么权利阻止她去相认?之前隐瞒了一切,不过也是自欺欺人,想要再多享受几天她的温暖罢了!
一年了,他的梦也该醒了!
能真真切切地拥有她,已经是老天对他的垂怜,他不该再奢求更多,他本就是天煞孤星,他只会给她带来灾难!
所以,她离开他,也好!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所有的痛苦都由他一人承担便好!
……
楚连城也不知道自己在桌前坐了多久,他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样行尸走肉的生活,已然被她的温柔融化的心正在慢慢结茧,一层层厚厚的茧缓缓凝结,将他所有的情绪和感情凝固起来,那对璀璨如宝石的蓝眸中亦是不再有情绪波动,沉寂宛如一潭死水。
寂静中,楚连城忽然起身,大步走出去,沉声吩咐顾冲,“备马,去北山!”
“王爷……”顾冲感觉自己从未像今夜这般焦急过,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若水到底有没有追到绮罗,而绮罗又会不会与若水一起回来。
楚连城见顾冲不动,他冷冷看过来一眼,眼神中如同覆着霜雪,冰冽刺骨,“不要让本王说第二遍!”
顾冲忽地在楚连城寒彻的嗓音中打了个冷颤,后背上霎时蹿起了丝丝冷气,为什么他觉得王爷似乎又变回到从前绝情冷漠的样子?那样阴鸷的眼神,他还只在当初王爷一人独战数十名杀手时见到过。
顾冲再也不敢迟疑,连忙垂了眼帘,抱拳恭声道,“是!”
彼时,月儿已上中天,半弦月的光芒清冷幽淡,一路走来,凉风习习。
楚连城忽然住了脚步,他怔怔看着那弯月牙,心头乍然再次掠过她巧笑倩兮的绝美玉颜,她不笑时,也像这月儿一般清丽婉转,可若是她一笑,那便是春风拂开了百花的绚烂,灿烂犹如朝阳。是她,荡涤了他心底的尘埃,她是他的阳光,可是如今,那缕他心头最后的阳光却也已然离他而去……
“王爷,不是去北山吗?”顾冲牵来了战马,却见楚连城转身朝听雨楼走去,他不禁出声问道,“那边不是出府的路!”
楚连城却没有理顾冲,此刻,他只想再回到听雨楼,他怕过了今夜,那里就不再会有她的气息。
在步上听雨楼前的阶梯时,楚连城禁不住顿住了脚步,他望向那处拐角,当初他第一次带她来这里时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可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楚连城就这样站在听雨楼门外,怔仲了半晌,他突然有转身离开的冲动,人真的是会越来越贪心,未得到时,他只想着,若是能经常看到她的笑颜,那就满足了,可是一年的朝夕相处,他却怎么也无法再忘记她说爱他时那样娇羞美丽的神情。
月华如水洒落,滴滴坠在高大的男子肩头,他忽地像是无法再承受这样重的负担,竟是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一旁的花树。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花树上缠缠绕绕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