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秦宽海问明白了事情经过,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敢再多呆了,又劝了北堂朝几句之后就告辞离开。季华鸢狠狠地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温文有礼地送秦宽海出门,秦宽海看着季华鸢,想,多好的孩子,外刚内柔,文韬武略,还愿意让北堂王这么欺负着。他看着季华鸢,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带着那一大票人走了。
关门的那一瞬间,季华鸢还听见他和陆正平说道:“你说你们统领告什么状啊,太恩将仇报了知道吗!你知不知道,人家华鸢公子救了你们一半的人哪!北堂王撤兵,能不撤吗?一次行动有人家王爷性命重要吗?我就说你们统领还是年龄太小太不会办事了……”
那声音渐渐远去了,季华鸢抿着嘴,僵硬地回身,关严门,走到内室床边,严肃地看着北堂朝。
然后,他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北堂朝,你真是个天才。”季华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秦宽海挺大年纪了,你就这么玩人家!”
北堂朝无辜地眨了眨眼:“要不呢,我想把你摘得干干净净的,就得这么办。总兵台那帮饭桶,要是不一次把他们唬住,以后还会闹的。”
季华鸢已经听不太进去北堂朝的道理了,他笑得腰疼,胸口的伤经不起他这么笑,很容易就岔气了,但他停不下来。季华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摸到床边上坐下,自然而然地靠在北堂朝身上:“你真是,真是绝了!”
北堂朝也笑,是那种很宽和的笑。窗外有微风打过来,带走他身上的汗,是那种很通透的凉。其实他的伤真的很疼,刚才催动内力强行发汗,虽然唇角的血是造假的,但是一番戏演下来真的很耗体力。北堂朝觉得有些累,干脆就微微向后靠了靠,他把季华鸢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季华鸢脸上绽开着的明快的笑意。就好像,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没有人告诉他他那离奇而悲惨的身世,他也没有刚刚送走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天地间很空旷,他却还是那只骄傲明快的小鹰,即便一人闯世界,也笑傲春风。像是十年前,他刚遇见他的时候。
这么骄傲的,有生命力的笑,北堂朝相信,全世界绝无仅有。季华鸢可以深陷痛苦,可以自我挣扎,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最后的最后,他总是能将痛苦抛之脑后。如此潇洒,如此快意恩仇。
他羡慕他,但他不嫉妒他,因为他爱他。北堂朝想,真的值了,什么都值了,只要怀里的这个人,一辈子都可以这么笑。
但是这也只是北堂朝当时的想法,到了晚上宫里第二拨人过来的时候,北堂朝就觉得没那么值了。
季华鸢刚刚处理好了身上全部的伤口,自己也虚得很,不能太走动。但是这家里一共就两个主子,一个已经彻底躺下了,他这个伤得不那么重的就只能撑着。季华鸢忙里忙外送走了这一拨人,回到房间里,双手撑着桌子,看着一桌子新鲜热乎的补品药羹,看着北堂朝目瞪口呆的神色,一脸揶揄:“王爷大人,又是腿折又是中毒的,伤成这样,快来吃皇上赐下来的补药!”
北堂朝有些发懵,他伸手指着桌面画了个圈,喉头一动:“全部?”
季华鸢摇头:“不,这只是部分。”
北堂朝看着他,季华鸢强忍着笑,说道:“总兵台的统领听说了您给的真相,整个人都吓傻了,觉得自己特别不识抬举,特别狗咬吕洞宾。连忙让人送了数不清的燕窝鱼翅人参雪莲,得有一半都是刚煮好的,人家怕您跟他们记仇,特意留了人,要看着您吃下去才能松下这口气!”
“什么?”北堂朝下意识地往床里面挪了一寸,他看着季华鸢一脸的坏笑,突然感到,真是玩大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还有,他本以为季华鸢闹砸这么一大出,他又表现得这么宽容,季华鸢单说理亏也得乖几天。没想到,这么一会就幸灾乐祸地过来看他受苦了?
真是,真是养了一只狼崽子。北堂朝摇头叹息。
不过总还好,送来的东西分了分,皇帝赐下来的药膳当然要吃,但是只要吃最名贵的那一碗就好,总兵台送来的补品该入库入库,煮好的直接赏下去,北堂朝只随手挑了碗清淡的汤羹作样子意思了一下便是。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府里大多数人都睡了,这场风波,终于算是彻底告一段落。季华鸢穿着中衣盘腿坐在北堂朝的床上,手里又端着一碗炖品,这对小夫夫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
这碗东西北堂朝不敢不吃,这是饮笙开方季华鸢熬煮的,多撑都要吃。
但是还真的是,挺撑的。北堂朝腿伤了,心里却干脆默认自己全身都不能动,放着挺由着季华鸢一口一口喂他。北堂朝快吃完的时候,低声说道:“还别说,这百合不错。”
季华鸢仔细观察了一下那百合的色泽,然后说道:“好吃吗?我用的是总兵台送来的,好像是和府里的不太一样。他们送了不少好东西,我这两天顿顿给你煮。”
北堂朝沉默着低下头去,心想,他不该对总兵台的人有什么愧疚,早知道,他下嘴就应该更狠一点。
夜很深了,季华鸢喂北堂朝吃完了最后一碗汤水,帮他简单清洗了一下,然后就钻进同一床被子里决定要睡了。这场风波,一路轰轰烈烈,他没想到,最后竟然以这样……温暖的方式收尾。他躺在北堂朝怀里,真心实意地觉得,确实挺暖和的。
汤鹿温泉行宫之行,因为北堂王“狩猎失足落马”而推迟,至少要半月。晚上传来的消息,西亭王褚“贪爱南都景色”,决定无限期延长此次拜访。边境来报,前阵子扰边嚣张的西亭军竟然突然退了一百里地。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风平浪静,天下太平,但是季华鸢和北堂朝都知道,这是晏存继真的火了,他要细细筹划,静待下次扳回一局。
可是,下次,还很远呢。至少,这一晚,季华鸢和北堂朝可以抱在一起睡一个好觉。
北堂朝伤得重,少见的比季华鸢先睡着了。季华鸢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他的眉眼,心想,要趁去汤鹿之前这几天,去东门好好参训。下一次,他要护着北堂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北堂朝为了他受伤。
季华鸢想着,在被子下面轻轻握住北堂朝的手。
他护着他,他也要护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影子的故事(一)
清晨醒来,北堂朝和季华鸢在被子里面拥吻,然而,浅尝辄止。之后季华鸢起身,北堂朝将批文都摆到床上来,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北堂朝心知自己是骗不过北堂治的,不过他和季华鸢既然能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他心里就有了底。那六分装中杂着的四分真伤,大概也足够让北堂治心疼了。这个皇兄严厉,但是宽容,北堂朝一直都知道。
只是,到现在,皇帝没有一道明确的旨意,那就等于是说,我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收拾。
所以北堂朝得开始收拾。昨天的阵仗暂时唬住了那群张牙舞爪要发飙的老大,可是真正的工夫,还是要下在底下人上。你做一个老大能够接受北堂朝的解释,可你要是总兵台的一个普通士兵呢?你要是很不幸还是一个眼看着好哥们送死敌人猖狂逃脱的士兵呢?底下人闹起来,总兵台的老大也顶不住,迟早要回过味来的。
这才是考验上位者手腕的时候。
于是,这位北堂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