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存继点头,又摇头:“都是毒,但并不方方致命。更多的,还是折磨人的法子。像天蛊这样的方子,要折磨人二十年才死,委实不算致命毒药了。你若真是吃透了这本书,对于人命,大概会有新的看法。”
季华鸢的眸色很冷:“你不如直接说,看过这本书,便不把人命当命了。”
晏存继低低一笑:“也对,但也可以理解为,更加爱惜自己的命。”
季华鸢笑,笑得很讥讽:“不妨告诉我,你用这里面的方子,虐杀过多少人?”
晏存继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翻过一页,“这本书,是我父王命我一定要铭刻于心的书。不仅要会背,这书里的每一道药方我都炼制过,熟识它的色、味。这是阎王的手段,我必须要有。但是我也可以有,菩萨的心。”
季华鸢抬头大笑几声:“菩萨的心?你?”
晏存继合上书看着他:“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卑劣小人,我不在意,但你也着实不必笑得如此讥诮。”
季华鸢闻言止了笑,看着他,晏存继又道:“季华鸢,你对我的了解,真的太少。”季华鸢闻言挑眉,晏存继接着说道:“你在我这里获得的优待,已经比其他人多了太多。”
“呵……”季华鸢轻轻一笑,问道:“比如?”
“比如,谢司浥的过去,我已经派人抹干净了。今晚子时,我会派人送他到城门口。你,可以与他一见。”
“他自己动身?”
“当然不,”晏存继的笑容太诚恳,“会有两人一路陪护到西亭。我在南怀,一共也没带多少心腹,这,已经是诚意了。”
季华鸢点头,却又摇头:“子时不好,改丑时吧。”
晏存继这一次却拒绝得十分干脆:“丑时不行,过了母渡江还有重城,城关难过,要走山路。若是丑时走,定会误了行程。”
季华鸢正犹豫间,晏存继又道:“我知道你担心出来早了避不过北堂朝去,但你也要为谢司浥想一想。要不然,干脆就不要见面。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谢司浥自此长别,季华鸢不能不见,更何况,他还有好多事要交代。季华鸢咬了咬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道:“那好,子时就子时。我会准时到城门,你不要再派人去接我弄出什么动静来就好。”
晏存继难得的对季华鸢撇了撇嘴,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对你,真的没有那么上心。只是你别忘了我们交易的规则,今晚,我要看见白珊瑚簪子。”
季华鸢只给他两个字:“放心。”
“殿下。”阿九的声音突然隔着门传了进来:“殿下,阿九有事通禀。”
晏存继挑眉出去,与阿九低声说话。季华鸢低下头翻着医书,用力去听却还是听得非常模糊。他心中暗自猜想,是谢司浥的事情出了乱子,还是晏存继在跟进翟墨那边的动向,或者是他有别的谋划。这北书房,阿九绝对应该是连院都进不来的。看来,晏存继在这皇宫里,应该也有自己的人。
没过多久,晏存继就从外面开了门,却只闪进一半身子,对季华鸢道:“我还有事,今天,你不必跟了。晚上子时,城门口见。”
季华鸢点头:“好。”
晏存继走后,北书房就只剩下季华鸢一个。季华鸢突然想起,进来之前,晏存继是向北堂治请了一天的时间,现在他走了,自己却可以在这里停留片刻。季华鸢想着,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稻上金方,想起晏存继方才淡然翻书的样子,鬼使神差的,竟然重新翻开,将天蛊那一方一字一字背了下来。
这方子背起来,当真是惊心动魄。这其中有川乌与犀角,人参与五灵脂,狼毒与密陀僧,只这三对便都是相遇则害人的重药,季华鸢光是背在心里,心中都涌起强烈的罪恶。
天蛊方在这书中不算长,刚好两页,季华鸢静下心来默背了半个时辰,想着回去后还是誊下来稳妥。他背过之后放下书,偌大北书房,只剩下他一人,突感空旷。季华鸢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回之前那个隐蔽的地方,自己站在书架外端向里望去,只见那排排古籍似与他对峙一般,让他望而生畏。
这是第一次,季华鸢对书本产生了畏惧。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想着快些出去,却不料走到方才晏存继消失的那个书架时,刚好看见一本书,没有完全插好。季华鸢走上前去轻轻将那本书抽了出来,上面还有没来得及完全拭去的灰尘,还有人手指的形状。季华鸢有些好奇,翻过书正面来一看,却发现这一本竟然甚至算不上什么典籍,而是一本刑人录。
北堂治能够允许晏存继进到这北书房来,想必这里直接摆出来的,也不会有太重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