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再唤先生,就和从前狎昵的意味不同,倒像是唤学堂的文学讲读们,带着十分的尊重了。
认错态度又非常良好,至少是苏遐州看来,没有一丝敷衍作伪的成分。
加上一双含情眼泪眼朦胧,双手捧心,可怜巴巴趴在他床边,像只害怕被遗弃的什么小动物一般,忐忑不安等着他最终的审判……
苏遐州刚硬起来的心,瞬间就软成了豆腐渣。
……看在他知错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捏捏扭扭道:“臣知道殿下看重臣,也知道殿下这么做,是有想办法留臣在身边的意思,臣都明白。”
“只是,臣可以为殿下效死,但若殿下拿臣消遣,视为佞幸,要臣侍奉枕席,臣却万死不能从命!”
楚凤歌小声道:“我不是……”
但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了,苏遐州昏头涨脑的,全然没听见他不是些什么。
面对着楚凤歌湿漉漉的眼神,他还硬着头皮加了一句:“若日后殿下再这么做,臣就只能想办法调离殿下身边了!”
其实这句威胁,楚凤歌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他不过一个小小内宦,楚凤歌就算是要强留他,甚至强迫他,苏遐州也无计可施,只能承受。
但楚凤歌只是暗淡了一瞬,便急匆匆地保证道:“不会的,不会有下次了……是不是只要我不再犯,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
像是害怕苏遐州出口拒绝一般,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道:“我阿娘……德妃你也见过了,她厌恶我厌恶得恨不能掐死我。”
“我养母孔贵妃,她自己都是个小姑娘,只想着跟我父皇朝朝暮暮,我对她来说就只是情郎塞给她的一个麻烦,从小到大,她虽然对我和和气气不缺吃穿,却见我一面都觉得别扭,连一丁点儿母爱都没给过我。”
“我父皇对我的好,只把我当成这个世上唯一和孔拂萝有关联的人,当成她的遗物,当成打击太子和四大家族的剑。”
“我知道的,他爱的从来就不是我这个人,所以他从来不顾及我的立场,哪怕我被太子陷害到差点丧命,也只是轻飘飘削藩禁足就完事了。”
他仰起脸,几乎是祈求道:“从来没有人真的关心过我这个人,先生,我就只有你了!”
“求你,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可以么?”
苏遐州虽然不敢茍同楚凤歌对景和帝的看法,但这样的身世,如此低声下气的哀求,足以打动他本就不怎么牢固的恻隐之心。
只是……
他叹了口气,道:“只是殿下,你要知道……大邺一朝,宦官不能出宫,你去支藩,臣是不能陪你去的。”
楚凤歌眼眶里迅速涌起一层水雾,看起来又要哭了。
苏遐州赶紧道;“但在殿下支藩之前,臣答应,会一直陪着你。”
唉!还要找机会跟思飞说一声,不用操心他的差事了。
苏遐州心底无限悲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这小鬼头的几滴眼泪哄得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