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知道的事太多,对自己并没好处,白九棠不是个好事的人,却偏偏走了背时运,被迫知悉了一桩秘事。
当时黄门和白门对接了一起行动,说好时间地点相约上线开扒,可是临到头了,黄门的小头目派人传话,让白九棠不必再插手了。
双方合计好了的事情,怎能凭一句话就作废?为了避免误事,白九棠从不相信卒子,除非是对接的人亲自叫停,否则谁来传话都不行。
这样一来,白门当家的依旧带上了永仁和阿昆,如约来到了伏击地点,待在暗处观察情况,以便灵活处理事态。
不久之后,原计划里的三个目标人物坐着人力车出现在了视野里,周遭空旷得好似坟场一样,连虫鸣声都怯怯的。
当这一行三人进入伏击圈的中心时,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来,身着玄青短打,手握锋利的挺子,逮着目标人物就开杀,连车夫都不准备放过。
这架势与黄白两门商议的“吓唬吓唬对方”大相庭径,颇有斩草除根不留活口之势,说白了就是在搞大屠杀。
在这胆寒的场景之下,白九棠呆愣了许久,末了才渐渐明白过来,想来是黄老爷子改变了主意,将恐吓生意对手的计划改成了请他们到阴曹地府去。
黑帮做事情也要讲求一定的道理,这种无道理可言的事情,如果让近支徒众去办,东窗事发之后,难免沾上一身骚,及时让江湖熟脸收手是必然的。
看来,这帮执行诛杀令的人,必然是黄大亨暗中培养的亲信。
白九棠想了一想,当即暗示二位兄弟撤,管它内藏什么玄机,这种事情还是不沾为妙。
岂料,这时候有一人逃脱,带着惊恐万状的表情,直奔他们的藏身地而来。
那逃匿者离他们越来越近,在月光下显得绝望而狰狞,在这令人抓狂的景致面前,白九棠险些没被自己的背时运气得晕过去。
摆在面前的情况很明显,倘若不主动出击拦住逃亡者,等那拨杀戮者赶过来,势必会发现这里还藏着另一拨人,到时候大家面照面,岂不更显诡异?
无奈之下,白门三人只好现身,硬着头皮截住了逃命的人。
追上前来的人共计五名,即执行这次诛杀令的全班人马,白九棠心知解释不是难事,便将逃脱之人交予他们,简明扼要的做了一番说明。
白九棠在会乐里活动,亦常常替黄大亨办事,他的脸面就是一张活名片,这档子人若真是黄门亲信,自然会认得在明处的黄门“徒孙”,且也必然知悉此事的全过程,白门在原定的伏击也算说得过去。
果然,这拨人的头领只是嘱咐千万不可外泄此事,临了碎了那逃跑者,招呼手下清理现场去了。
这件事过去之后,黄金荣专程召见了白九棠,厉声骂他“木脑瓜”“死脑筋”“不开窍”,末了却也没什么其他的好说,只是再度强调,“外泄此事就叫白门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白九棠将那天夜里见过的面孔深深记在了脑海里,当日在法大衙门的敛房,一眼就认出了当属此中一二
话题进行到这里,夫妻俩再次沉寂了起来。良久之后,苏三幽幽的启口道:“其他的事先摆在一边不谈,我就问你一句,如果真是戚青云做的,你会怎么办?”
白九棠紧锁眉头怔了一怔,望着眼前的空白,沉重的说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七哥丢了命。”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蕴含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苏三心下一沉,感到整个凝固成冰。
……
隔天,白九棠在小东门的地下通道放出话来,“请七哥收到消息往兆氏澡堂来一趟”,完了便带着十成十的笃定,去了兆氏澡堂蹲坑死守。
接连两日,渺无音信,白九棠浮混堂浮得皮都掉了一层,终于在第三天等来了戚青云。
师兄弟二人在小池碰了个面照面,一个穿着黑色的夹棉长衫,一个光身子浸在腾腾热气的水里,着装整齐那一位从容淡定而略显憔悴,水中这一个神色复杂而甚为焦虑。
“到澡堂子穿这么整齐做什么?”白九棠扬了扬下颚示意戚青云下水。
戚青云看了他一眼,如同平常一般淡淡笑了,继而卸了枪套、掏出怀表和车钥匙,将之一股脑摆上小几,接着抬手解开衫褂的扣儿,“你急着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浮混堂吧?”
随着青云下得水池,那一潭暖意盎然的热水泛起了波澜,白九棠掬水浇了浇两边肩头,望着一池动荡不止的水波,说:“当然不是,我找你来,是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戚青云半截身子浸在水中,拿了一把勺,往胸前和肩膀浇着水。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白九棠扭头看了他一眼。
“广州。”戚青云眼随手势而动,时而在自己的胸口定焦,时而在自己的肩头落视,反正不朝其他地方对焦。
“去广州干什么?”白九棠一脸的不相信。
“老头子让我学学做生意,我先攒点经验。”戚青云答得轻描淡写。
“上海不可以学么,偏要去广州?”白九棠更加不相信了。这借口未免也太烂了吧。
戚青云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