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不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皆渴求儿孙满堂家族兴旺。有身孕的人,理所当然被放在首位。
苏三躺在教会医院的病床上接受检查。守候在病房外的人,有她至亲至爱的丈夫,有等待与她面谈的黄金荣,还有准备致歉的陆连奎。
黄、白二门徒众,在走廊上各据一方,聚拢成团低声攀谈,一方力挺师兄陆连奎,防范着白门子弟寻仇;另一方确然有心报复,哪管陆连奎是什么身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不放。
靠墙的长椅上坐着三个人,居中者肥头大耳,连声叹息,那是黄金荣;居左者相貌丑陋,颇带官威,那是陆连奎;居右者鼻准如锋,面色阴郁,那是白九棠。
陆连奎嗜官、嗜财、嗜美人,他命手下驾车追逐苏三,本是怀着桃色意图。哪知手下狗仗人势,自持主子在英法租界都吃得开,追逐中耐不住鸣枪示警,闯下了一桩祸事来。
光天化日下开着英巡捕房的警车在法租界鸣枪,这是何等大事!若是被法租界公董局知道了,事件会升级成领权矛盾;若是被黄金荣查出真相来,会以严厉的帮会惩戒收场,横竖是没有陆连奎的好果子吃。
枪声响得猝不及防,陆连奎当即勒令停车,赏了手下七八个耳光,继而想出了一条苦肉计,把人押到聚宝楼,交给黄金荣来发落。
只道陆连奎运气不好,觊觎了一个不该觊觎的对象,惊扰了一个不能惊扰的女人,若非如此,黄金荣必然愿意装这个糊涂,对鸣枪事件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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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的主治医生正是当初那位蓝眼白须的老者,他医术精湛、综合素质高,且知悉苏三曾用过什么样的药物,该怎样调理和保养,是院方特意安排的。
精神抖擞的英籍老医生带着面相讨喜的华籍护士而来,他们为苏三检查了身体后,给出了一个令人欣喜的结论:胎儿状况良好,绝无自然流产的征兆。
小护士温文可亲,将医生那腔乡郡口音浓郁的英语,翻译成了标准的吴侬软语。
这道喜讯太不真实。苏三患得患失的看了看护士,担心自己会空高兴一场。
小护士见她面带疑虑,忙不迭用力点头,表示结论绝对没错!
想到腹中的那股坠痛,苏三仍旧不太确定,只得带着极大的侥幸心理,默默祈祷这个消息属实。
可叹这位听力考试从未拿过高分的小女人,而今完全拿医生的乡郡口音没辙,只听得懂一些单词,死活连不成句。在焦躁的情绪中,不由得悔不当初,恨自己学业不精。
小护士善解人意,面带微笑的主动开口:“白太太,您有什么想问医生的话吗?我可以代您问问他!”
此言一出,一发不可收拾,为了让医生对自己的情况有个全面的了解,苏三把惊扰事件描绘得有如《速度与激情》一般精彩。
小护士面对那呈长的叙述,错愕的轮圆了眼睛,本着极高的职业素养,切身体谅为人母的焦虑,卯足了劲头结结巴巴的翻译。
何谓“医者父母心”?!就是医生有权力把不听话的病人骂得狗血淋头。老医生越听越火大。越听越气恼,突地打断小护士杂乱无章的叙述,将苏三一顿好骂。
苏三萎靡的坐在病床上,耳道里塞满了ABCD拼凑的不明飞行物,脑袋垂得低低的,额间挂满了黑线,眼皮分毫不敢掠起,唯恐对视又会遭来新一轮的训斥。
这顿骂是讨来的,值得庆幸的是,检查结果依旧,胎儿无忧。头顶锅盖的女人,心中浮起了欢笑。
病房的房门开启,医生和护士鱼贯离去,白九棠心急火燎的扶腿起立,怎奈行动不便被黄金荣抢了先,眼见着硕大的身影隐没在了病房门口。
“苏三,医生怎么说啊!?”肥大的身躯直奔病床而来。
“医生说情况很好,绝无大碍!”苏三心境轻松的绽开了笑意,翘首望了望门口,期盼可怜的丈夫快些出现。
走廊外传来了吆喝声和急促的步伐声,白某人在召唤人肉拐棍,一分钟后,他终于被兄弟们扶到了门前: “检查结果怎么样?孩子还好吧!?”
情商低的男人总会给女人带来这样那样的烦恼,比如现在,比如白九棠,比如他的直白。
苏三收起了脑海里那幅与丈夫相拥而泣的画面,干巴巴的牵起唇角:“放心吧!我们娘俩好着呢!”
男人啊,自私的动物,你不过问妻。妻偏要把自己框进去。
“娘俩”一词让白九棠怔了一怔,好消息漫过头顶,他心情大好有心补充慰问。
这时门前多出一个人来,苏三聚焦打量,白九棠为之侧目——灰色的西服、灰色的礼帽,尤带官威,脸带麻点,乃英巡捕房华人探长。
看样子陆连奎是想进病房致歉,白九棠沉下脸来,打算出言阻止,苏三不想和这位探长过多纠缠,不等丈夫开口就主动推脱了。
“九棠,我要和老爷子说说话,你陪陆探长聊聊吧!”
白九棠扬起眉梢挤兑了陆连奎一句:“我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流氓哪有资格和陆探长聊天!”
陆连奎素日是一副天子门生的架势,今朝却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