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就带人进来吧。”
温明裳藏在大袖下的手下意识收紧,她在大殿下方站定了身子,在垂眸的同时给座上的君王叩首请安。
“微臣温明裳,拜见陛下。”
灯烛被风吹得一阵晃动,咸诚帝低眸看她一眼,道:“起来吧。”
温明裳恭敬地应了声,起身时大着胆子往上瞟了一眼。
但她却很快重新垂下眸错开了咸诚帝探究的目光。纵然夜宴上她已经见了这位天子的面,但此刻单独面圣,到底还是不一样。
在这座空空荡荡的大殿内,一切都好像无处遁形。
“我听说过你。”
内宦适时地奉上一盅醒酒茶,咸诚帝仰头饮尽了,捏着眉心道:“名门之后,才学俱佳。可如今虽是位列一甲,但到底……倒是难为你要受这等委屈了。”
温明裳低眉,乖顺道:“陛下言重,朝中主持春闱者,皆为陛下肱骨,此般结果,定是诸位大人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定夺,我并无异议。”
“并无异议……”咸诚帝闻言笑笑,“也就是说有委屈咯?”
“臣不敢。”温明裳原本垂首没动,听到这话立刻道。她刚屈膝想要跪下,就看见座上的君王摆了摆手。
“没什么敢与不敢的。”咸诚帝见她这般温顺,神色似乎也跟着温和了下来,“朕还在东宫的时候,阁老还是朕的太傅,若真要轮,也都算作他门下弟子。你虽不在长安,但朕没少听阁老夸你,今日唤你进来,也是想瞧瞧,能被他这般爱重的弟子是个什么模样。”
“委屈了,也不打紧,你本就该委屈!”
脚步声渐进,温明裳抬起头,看见内宦把一纸文书捧到了她跟前。她接过看了眼,眸中有讶色一闪而过。
这是她春闱时的那篇策论,但不是当时写的,是放榜那日姚言成要她重新誊写了那份。
她当时还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可过了好几日都不见动静,还以为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倒是没想到这份东西竟是上呈给了天子。
可是……为什么?
思量间,咸诚帝又道:“都道字如其人……这样的文章,你自己可以自谦,但吏部那些个老家伙若是说你就该这个位置,那朕以何颜面面对天下士人?”
这话委实说得太重了。温明裳心里咯噔一下,唇也跟着抿紧了起来。
她好像有些猜到咸诚帝为什么会单独把自己叫来太极殿了。
这是朝会散后议事的地方,按理来讲她如今头上挂着的也不过一个翰林院编修的名,就算她是阁老的弟子,也还没有这个资格。
可咸诚帝刚才对吏部的这番话和那句字如其人,就好像在她耳边狠狠地敲了一记钟。
吏部负责春闱的官员究竟是世家的人多还是寒门的人多,她其实并不确定,但毫无疑问这些人对她这种身份的都不会抱有天然的好感,两党之争由来已久,盛衰输赢很多时候远比广纳贤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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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严重些,春闱可能已经失去了很大的意义。
因为此后这些被选出来的人要被逼着站队。
这种境况未必是天子想看到的,即便他已经放任了这么多年。如果需要改变,那他就必须选出一个新的党羽进行扶植,而很恰好,崔德良把这个人给他送了上来。
温明裳的字不是女官们常见的那种簪花小楷,她的字相比之下更显得苍劲,带着隐藏的锋芒。所以咸诚帝说字如其人,是在变相暗示他能看见藏于皮肉之下,潜藏的野心与抱负。
言下之意是,他要用眼前的这个人。
温明裳垂下眼,在短暂的沉默后抬手一拜。她深吸了口气,把满腔的疑问暂时压了下去,稳住声音道:“陛下垂爱,是臣之福。日后臣必以所学,为陛下分忧。”
离开太极殿时夜已深。
约莫是看着她面上带着的倦意明显,内宦只是安静地给她掌着灯,没有上前攀谈的意思。
这倒是合了温明裳的意思,她垂着眸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濡湿了。
有些事情做起来比她想得要难得多,今天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羽林在宫墙外等着,见到内宦领着人出来,沉默地上前掀开了车帘。
“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