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野干阿荣。
起初她打算吃点什么,可总也提不起食欲。不知是因为太过漫不经心,还是太过冷静,她自己也不明白。夜晚在缓缓流逝,阿荣只是安静地消磨着时间,等待着约定时刻到来。
估摸着大约过了十一点,阿荣站了起来。不可以迟到。闲寂野附近的路不好走,虽然有些绕远,但还是顺着河边的路走比较保险。阿荣吹灭了灯,点上灯笼,走出了木津祢。她一边听着水流声,一边前进。
为什么是闲寂野呢?为什么一文字屋要选那里作为接头的地点呢?阿荣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直到现在,她从未对此抱有一丝疑问,全盘接受这一安排。有什么一定要在闲寂野的意义,或者不得不在闲寂野的原因吗?有吗?
如此说来,又市之前也是等在闲寂野。只是因为那里距离木津祢不算太远,又没有什么人烟吗?
应该是吧。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木,也没有动物,连边际都没有。所以谁都不去。正因为谁都不去,才要选在那里吧。对于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来说,那里是无可挑剔的场所,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吧。
昏暗,四周只有黑暗。一切是那么朦胧。夜空中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不知为何看不见月亮,或许是被移动的雨云遮住了吧。没有云的夜空很纯净,但星星释放的光芒很微弱,无法照亮大地,所以才黑暗。在如此浓厚的黑暗中还能闪烁光亮的,也只有狐火了。
狐火,跟阿荣是多么相称啊。不。那是死人的火——前不久出现的那个人——百介是这样讲的吧?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狐火还是鬼火,都一样。
阿荣提着灯笼,绕过山丘来到了闲寂野。
这里是一片漆黑的海洋。灯笼的亮光比星光更无力。那亮光明明就在手边,却让人恐惧而无法放心。夜晚是那么巨大,不可以被它吞掉。怎么可以让夜晚这种东西吞掉呢?阿荣心底的黑暗要深沉得多。自己又怎么会输呢?雨后的大地喝饱了水,变得无比柔软。盖在地面上的死草吸了水,仿佛重获了生机。
还早吗?没有人影。还是,没有看见?阿荣高高地举起灯笼,转了一个大圈。
黑暗里的一个角落扭曲了,浮出了一片难以形容的轮廓。一开始阿荣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她的眼睛还没有习惯黑暗。看上去,那像是举着火把的人。
影子有三个。凭感觉完全无法判断远近,而且由于黑暗也完全看不见地面,影子看上去就像飘在空中一样。一个影子非常大,一个影子适中,另一个很小。
“让您久等了。”小个头影子说话了,声音柔和。“烦请您往这边走。”
阿荣依言,往下方的荒野走去。脚下打了个滑。灯笼摇晃着,不知照上了什么湿乎乎的东西。“脚下路滑,还请您多加小心。”同一个声音又说道。
有什么东西干巴巴地从小腿划过,应该是枯草吧。阿荣最终站在荒地上。
一阵风吹过。三个影子站立的地方究竟位于荒野的什么位置,阿荣完全无法判断。她开始认识到,这片荒野终究还是没有边际。没有边际,自然没有中心和四周。那么不管在什么位置也都是一回事。影子终于变成了人。
她将灯笼凑了上去。小个子是个老人。
“老朽是一文字屋的手下,人称账屋的林藏。”
“林……”
林藏……是个老人,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小个子老头。不是那个林藏。那么,这就是百介口中的林藏吧。
“您要求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通常我们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但阿荣小姐的深仇大恨我们也能理解,才觉得这事还得您亲自过目。所以,才需要您专程在这种时候,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也没办法搬到您家里去嘛。”自称林藏的老人说道。
“你们……要让我看什么?”
“哦,就是这个。”老人,用火把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大个子男人。
火光自下而上地照在那人身上,或许是因为没有对比的关系,他显得无比高大。
男人是个相貌奇异的僧侣,一副大津绘(日本民俗画的一种,因在滋贺县大津市出产而得名。)里的鬼变大后的模样。武藏坊弁庆若是活着,估计也就是这副样貌吧。此人右手拿着锡杖,身上背着一个大行囊,看上去好像是个酒桶。
“这可不是怪物,他叫玉泉坊,唉,反正他就长这副样子,主要负责体力活儿。那玩意可是很重的。”老人说着,又跟大个子吩咐了些什么。大个子一言不发地将背后的行囊卸到了地上,果然是个酒桶一般的东西。
“这,就是事先约定好的东西。请您过目。”
“约定好的东西?”
不对。这不是酒桶……是棺材!
玉泉坊用粗大的手指捏住棺材盖上的大钉子,不费力气就拔了出来。盖子打开了。
阿荣踩着潮湿的枯草,走近那口棺材,举起灯笼,探头去看。
“啊!”不行,此时一定不能慌乱。阿荣憋住了那口倒吸进去的凉气,慢慢地将视线投到那棺材里。“辰……辰造!”
棺材里装的正是放龟辰造,应该说是放龟辰造的尸体。只见他的脖子已被折断,扭曲的脸正朝着一个怪异的方向。气息全无。并不是装死,也不是假的。这是如假包换的辰造的尸体,是被残忍杀掉的放龟辰造的尸体。
我们将他杀了。老头子道。“按照您的意愿杀掉了,如何?阿荣小姐,您的愿望实现了。如您所愿,放龟辰造被杀掉了。您看清楚。这就是那可憎的辰造,杀害您妹妹的辰造。他已经死了。唉,如果这还不能让您解气,要怎么样都可以。是骂是打还是碎尸万段,都请自便,只要您觉得解气就可以。反正他已经不会还手,什么也做不了了。他已经死了。”
“你们真的替我将他杀掉了?”
“嗯?难道不该杀吗?现在想再让他活过来可就做不到了。”
“怎、怎么会不该杀呢。我……我高兴着呢。”阿荣道。
“是嘛。可是您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并不大好啊。是因为太黑了吗?”
“那、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眼前忽然出现一具尸体,任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