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宁氏说的,式样都是她出嫁那时的旧样,让她去重新溶了打新样子。
但前人的物件,哪怕只是收着,她也是不情愿去溶了的。
一时又想到老太太最后对她说的话,一腔肺腑之言,全是替她着想。
母亲并不是不关心她了,毕竟只有两个亲生孩子。
但说起来如今对她前途的疏忽,看似是偶然,偏心也是现实的,同等条件下男孩总更得关注些。
说起来并不是她母亲的错,只不过是时代的现状。
与此同时,宁氏亡故的死讯也传报给了张汪。
在任上,张汪确有痛哭流涕,甚至都写了给上司的辞呈要求回乡扶灵,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实现。
也很现实,张汪本人是可以悲戚,去守孝,然而他手下的幕僚以及一同出去的同乡们却都倚靠着他。张汪退下了,这些人的仕途也同样遭阻。
这些人中还不乏是曾经举荐过他卖过人情的故交们顺带把子侄相托给他,这么退了,人情还不了,实在无法给支持过他的势力交待。可见当官出仕,也并不是想退就能退。
更甚的考虑,张汪的出仕也多是为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嫡子幼小,他总要撑到孩子能有担当才会退下。
官场上便是人走茶凉。多年不为官,这圈子里的人便没人再会想到你;三代不为官,其家甚至难称为士族。
这样的现实下,张汪便默然地对养母的丧事只单纯的表达了“悲戚”,悼文写了不少,却没有自己找抽地给长官写个丁忧的报告。
通常这样的报告写了,长官才不会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边成全你的好名声,一边夺情照顾你的前程。
没那么便宜的事,在这时候打类似的报告,张汪也就自己找抽了。
官场上也就是各自站队,张汪也不乏树敌。
要诋毁他的总是找得出条目来,张汪原是从祖父丧上得了孝名的,而这一位论情分是他的养母,对手便拿出这事来,逼其“丁忧”。
还算好,显然没成功,宁氏情分上犹如母亲,在礼教上却还只是婶母,作为侄子并不需要为此守孝。
所谓官场上的黑白,主要还是靠实力。河内士族遍占北方,早形成了股不小的势力,便是有人恶意诋毁,这些表面没有结成党羽实际又紧密联系的河内士族也会各自维护其阵营下的每一份子。
张汪没因此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越调越近中央。
这一年她外罩官服,内戴孝,由栗邑平调到获嘉为令,品级未动,却离国都中心靠得更近了。
哪怕这是她亲爹,春华对张汪的这种“守孝”方法也有些嗤之以鼻,在她看来这真可说是矫情了。
真心悲伤为何不直接丁忧回来给宁氏扶灵?连养母下地最后一程都没送。盖因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过就是舍不得位子罢了。
然而在春华看来给祖父时的反感,偏偏她爹的这场作秀还被赞为“孝”,又有人将他前期给祖父时的恭敬再度翻出来,两件事一结合,他还成了个“孝子”。
汉代是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张汪这个大大的“孝子”又再次被荐。
连做女儿的都有些看不下去这样的政治作秀,但很多年后春华才发现,处在这个位子,如何矫情,如何矫情得到位,既不让人作呕,又恰好让人记得住——这些都是名利场的规则。
子不嫌母丑,对于父亲也一样。
虽然对父亲在官场上的作为有些膈应,到底总是亲父,等张汪满了三年得了告假,遣人致信说要回归故里探亲时,春华也是激动不已。
三年里, 曹操打张绣死了大儿子,刘备没地盘继续逃窜,吕布则宣告死亡。
就连大小乔都已经初嫁了。
张家接到家主的来信后,阖府可谓上下欢欣如同过节,府上齐整地收拾过一番,只等张汪子侄等人回来,翘首以盼。
然而最终等到的却是无期限的延期。
这一年的司隶校尉正是曹操(兼职),然而河内区域至北全是袁绍的势力。
张汪的官职是由汉朝廷命名的,但与其一系的人却大多倾向与曹操,时局不稳,袁曹交恶,两者再彼时都是北方的巨头。
一山不容二虎,便是张汪在信中也委婉地点出,“必有殊死一战。”
家主回不来,众人失望之余,生活又回到正轨上。
想到官渡之战的结果,自然是中国的曹操赢胜了更北面的袁绍,但问题又回到原点,春华即便知道大致的历史走向,却不可能知道这其中有哪些具体的炮灰。